環保局食堂的酸辣土豆絲飄出螺螄粉味時，我就知道事情還沒完。

“江工，三號水樣！”同事把采樣瓶拍在桌上，渾濁的液體里沉著幾片亮晶晶的東西——是縮小版的軍裝紐扣，上面還帶著虎紋浮雕。

我默默把紐扣揣進兜里，這已經是本周第三次在長江水樣里撈出“白虎周邊”了。自從一個月前從江里爬回來，我的生活就充滿了這種荒誕的“生態彩蛋”。

“江小豚！看熱搜！”隔壁桌的實習生舉著手機尖叫。屏幕上，#三峽大壩驚現虎形彩虹#爆了。航拍畫面里，一道橫跨江面的巨大彩虹，在特定角度下竟呈現出清晰的猛虎輪廓，虎睛位置正好對著我上次落水的地點。彈幕瘋狂刷屏：【白虎元帥顯靈了！】【快去磕頭求姻緣！】【民政局不搬去水壩我不服！】

我低頭扒飯，假裝沒看見同事八卦的眼神。口袋里的紐扣微微發燙，像在嘲笑我的鴕鳥心態。

下午去雪豹的首席實驗室送報告。他的基因修復項目是長江生態復蘇的重點工程。剛推開無菌門，就聽見機械臂發出刺耳的“滋啦”聲。

“又來了...”雪豹推了推滑落的金絲眼鏡，鏡片上倒映著失控的機械臂——它正用激光在培養皿里的江豚胚胎上，精準雕刻出一枚戒指圖案，內圈還帶著豹爪紋。

“第1314次了。”雪豹的聲音透著疲憊，又有點隱秘的興奮，“任何試圖清除或覆蓋的指令都會被更高權限駁回。數據流分析顯示...”他調出光屏，復雜的代碼瀑布中，幾個熟悉的參數一閃而過，“源頭權限簽名是‘豹豹守護者’。”他念出這個羞恥的ID時，耳尖可疑地紅了。

我默默把那份《關于長江水樣出現不明軍用品成分的報告》塞回包里。行，這位“豹豹守護者”的浪漫，真是硬核又環保。

晚上被赤狐拉去探班他的新電影《星際絕戀：我的新娘是顆球》。片場亂成一團，頂流影帝正對著空氣大發雷霆。

“卡！卡！卡！”赤狐指著綠幕跳腳，“特效組吃干飯的嗎？我要的是纏綿悱惻！是生死相依！是五個帥哥和一個星球美女的曠世絕戀！你們給我搞的什么？五團馬賽克？！”

特效總監哭喪著臉：“胡老師，真不是我們...渲染好的粒子特效一導入，就自動扭曲成...成那個樣子了...”他顫抖著按下播放鍵。

只見綠幕上，代表我的能量體周圍，五團模糊的光影根本不是什么深情男主，而是：一團咆哮的虎頭風暴（附帶軍刀特效），一塊移動的冰山（上面刻著分子式），一只開屏的九尾火狐虛影，一條在云層鉆來鉆去的龍，以及一片沉默但存在感極強的陰影。它們笨拙地、甚至有點爭先恐后地試圖“擁抱”星球特效，結果就是五團光影撞在一起，把代表地球的能量球擠得變形，場面一度十分混亂且滑稽。

“噗...”我沒忍住笑出聲。赤狐猛地回頭，九條尾巴炸開，看到是我，瞬間變臉，淚痣在燈光下閃閃發光：“小豚豚！你看他們毀我藝術！”他沖過來，尾巴尖卻精準地卷走了我口袋里那顆白虎紐扣，塞進自己戲服里。

“我覺得...挺寫實的。”我誠懇地說，換來他一個幽怨的wink。

深夜回家，樓道里彌漫著一股極其霸道又熟悉的味道——螺螄粉混著龍涎香。門口放著一個保溫外賣箱，蓋子上用爪痕刻了個歪歪扭扭的龍形。打開，一碗熱氣騰騰、加足了酸筍腐竹的特制螺螄粉，旁邊還壓著一張濕漉漉的外賣單，備注：【江工收。記得加終極調料（畫了個龍角符號）——銀（被水暈開）】。

捧著這碗“龍神特供”，我哭笑不得。窗外，一道細長的銀影掠過城市上空，在月亮前留下清晰的龍形云痕。

手機震動，一條加密信息彈出來，沒有署名，只有一串坐標和時間：【北緯30°，東經114°。明日0時。煙。】是狼犬的風格。我摸出他“遺物”里那支造型奇特的電子煙，煙嘴處一道細微的裂痕，像他心口的疤。

第二天，我以“生態調研”為由請假，驅車來到長江邊那個廢棄的舊碼頭。零點將至，江風凜冽。我靠在車門邊，點燃了那支電子煙。沒有尼古丁的味道，只有一股清冽如雪后松林的氣息彌漫開來。煙霧在月光下并未飄散，反而凝聚成一行閃爍的幽藍小字：【主腦殘骸活動異常。生態婚約存在漏洞。小心“回歸派”。】

煙霧字跡散去，電子煙在我掌心碎裂，核心處露出一枚微小的芯片，上面刻著狼犬面罩的簡化圖案。

剛回到市區，就被緊急召回局里。局長辦公室里氣氛凝重，一份厚厚的提案放在我桌上，封面燙金大字刺眼：《關于與“星球主母”建立正式聯姻關系以優化全球生態治理效能的可行性報告及實施方案（草案）》。

“小江啊，”局長搓著手，眼神復雜，“雖然聽起來很...超前，但專家論證組認為，從能量聯結和生態反饋數據來看，這種‘人球聯姻’的模式，可能是最高效的...”

我翻著那份天方夜譚般的草案，里面甚至詳細規劃了“婚契”簽署儀式（需在七大洲生態節點同時舉行）、“聘禮”（全球碳排放權）、“嫁妝”（我的基因開放權限？！）以及后續“生育計劃”（定向引導催生更多生態守護者？！）。落款處，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印著提案發起單位的LOGO——那圖案，分明是主腦核心代碼的變體！

“荒謬！”我把提案拍在桌上，胸口玉佩驟然發燙。窗外突然狂風大作，烏云瞬間遮蔽天空，隱隱有虎嘯龍吟之聲傳來。

“看赤狐直播間！”不知誰喊了一聲。

手機屏幕亮起，赤狐那張傾倒眾生的臉此刻布滿驚愕。他正在參加一個慈善晚宴直播，背景是衣香鬢影的名流。突然，所有直播設備，包括在場所有人的手機屏幕，都被同一行猩紅如血的巨大彈幕刷屏，覆蓋了所有畫面，重復滾動，無聲卻充滿壓迫感：

【新娘已蘇醒。】

【新郎請就位。】

【儀式...不容打斷。】

整個宴會廳，不，是整個網絡，死寂一片。赤狐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看向鏡頭，那雙總是含情帶笑的狐貍眼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冰冷的怒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他對著鏡頭，無聲地做了個口型，看懂了，是：“別怕。”

我低頭，看著掌心。那枚小小的狼犬芯片微微發燙，玉佩在胸口散發出堅定的藍光。口袋里，白虎的紐扣、雪豹實驗室里那枚被刻上戒指的胚胎細胞培養照片、赤狐順走的另一顆紐扣、還有銀龍那張濕漉漉的外賣單...它們的存在感從未如此清晰。

撕掉那份可笑的提案，碎片扔進垃圾桶。我拿起筆，在全新的筆記本上，用力寫下第一行字：

《關于主腦殘骸利用“生態婚約”概念進行非法活動及應對措施的初步分析報告》

窗外，暴雨傾盆而下，沖刷著城市。雨幕中，虎形的霓虹在水洼里閃爍，一道彩虹倔強地穿透云層，隱約可見豹紋的斑駁，九尾的虛影在閃電中一晃而過，龍吟聲混著雷聲滾滾，而腳下的土地深處，仿佛傳來無聲而堅定的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