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心月好不容易逃離追殺,不知不覺闖入了濃稠的幽暗。
恍然間。
她好似南柯一夢,夢醒時仍是山村女童,乳名是……
“芽芽。”
“芽芽。”
“你這丫頭,怎么在門口睡著了?你著涼之后,再哭著說藥很苦不想喝,阿娘可沒糖給你吃了哦。”
雙丫髻小女娃——芽芽迷迷糊糊睜開眼,入目是早已模糊了的婦人臉龐。
雖說看不清楚五官,那讓她安心的好聞味道,還是記得的。
她是娘親,天底下最疼自己的人,倒影自己身形時眼里泛著光。
“阿娘。你終于回來啦。”
“芽芽。你眼里就只有阿娘。這次趕集,阿爹可是拼著被你阿娘一頓說,這才買了糖葫蘆回來。”
農(nóng)家莊稼漢一身粗布短打,襁褓里背著一個男嬰,粗獷面容上滿是慈愛。
“阿爹。”
芽芽軟嫩俏臉上浮現(xiàn)甜美笑容,脆生生地喊了一聲,“你們趕集累了。我去淘米,好生火做飯。”
漢子揉了揉她的小腦瓜,眼中浮現(xiàn)些許愧疚,“芽芽。你囔囔了幾個月,今天終于能吃到糖葫蘆,晚點(diǎn)淘米也不急的。”
“爹娘還餓著肚子呢。”
芽芽嘻笑著,小跑回了廚房,拿起淘米簸箕后,又一路小跑往河邊去。
“芽芽,路上慢點(diǎn),別摔著了。”娘親在后面連聲叮囑。
隱隱約約,還有年幼弟弟“咿咿呀呀”的聲音傳來。
“芽芽可真乖,又幫爹娘淘米啊。”
“這丫頭打小就水靈,手腳也勤快,長大后不知道便宜哪家臭小子。”
“她娘那么溫柔體貼,她爹又勤勞顧家,村里誰家有事都熱心幫忙。沖著這么好的丈母娘,我也得想辦法,讓我家那臭小子把這丫頭娶了。”
“老李頭。你家那小子得了吧,別來禍害芽芽。我家小子壯實(shí),才配得上這丫頭。”
“……”
看著芽芽從身邊跑過,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絲毫不吝嗇喜愛之詞。
芽芽也熱情地跟他們打招呼,小嘴甜甜地喊著“伯伯嬸嬸”之類,逗得眾人開懷大笑。
到了河邊。
她一邊淘米,一邊數(shù)著糖葫蘆的個數(shù),“一根糖葫蘆有五個……我吃一個……阿娘吃一個……阿爹吃一個……小弟……小弟沒牙也可以含一個……還剩下一個,給那個受傷的陌生人送去吧。”
糖葫蘆。
那可是糖葫蘆誒。
每月一次的趕集上才有的賣,一串要好幾個銅板,可以買好幾斤米了誒。
酸酸的山楂。
甜甜的糖。
糖葫蘆可好吃了。
等我長大了,掙錢了,一定要買好多好多糖葫蘆,阿爹、阿娘、小弟一人一串,我自己一串。
小女娃淘米回家路上,迎著夕陽蹦蹦跳跳,快樂和夢想就是如此簡單。
剛到村口,天忽然塌了。
空氣中彌漫著,逢年過節(jié)時殺雞宅豬才有的血腥味道,讓人作嘔。
村子失衡遍地……
沒了上半身的守村人叔叔;
只剩下一顆頭的村長爺爺;
不知道被什么東西扯去半邊身子的獵戶大哥;
還有突然就變成了干尸的隔壁嬸嬸……
死了。
他們都死了。
那爹娘呢?
小弟呢?
還有家里那個受傷的陌生人呢?
他們怎么樣了?
芽芽眼前驟然猩紅一片,心臟好似被冰冷大手攥住,疼痛得芽芽喘不過氣來。
她只感覺耳邊狂風(fēng)呼嘯,突然就回到了家,為眼前所見而大腦一片空白。
爺爺奶奶生前蓋好的小院,被人推倒了大半。
阿爹被扯斷脖子,掛在窗戶上;
阿娘躺在院子里,被開膛破肚,里面塞著被捏扁的小弟。
不只是自己家。
還有隔壁家。
隔壁家的隔壁家。
這村子里的每一家,每個人都是死無全尸,被殘忍虐殺。
發(fā)……發(fā)生了什么?
誰……誰干的……他們做錯了什么?
為什么?
芽芽年幼的心靈難以接受,更難以理解眼前所見,于心中積聚絕望和瘋狂。
忽然。
一道陰風(fēng)吹來,就在身后,令得她脊背發(fā)寒。
“你喜歡,我特意準(zhǔn)備的報答嗎?救我回家的好心丫頭。”
聲音似曾相識,殘忍中帶著戲謔,“害怕吧。恐懼吧。憤怒吧。然后,憎恨我吧。”
“桀桀桀。”
“對……恨我……拼了命地恨我……然后,好好跟我修煉我圣教功法,來殺了我。”
“多么甜美的憎恨,定然可以滋生出我圣教最強(qiáng)殺器。這一次受傷,我遇到你這天資卓絕的苗子,倒是不白來這凡俗一趟。”
“……”
這人說的話太奇怪,芽芽一個字都聽不懂。
她只想殺了他,為爹娘報仇,為村長爺爺、獵戶哥哥、林家叔叔嬸嬸報仇……殺了他!不惜一切代價,變成邪魔也要?dú)⒘怂?
目眥欲裂,流出血淚。
芽芽陡然猙獰如惡鬼,不顧一切,撲向身后的邪魔。
邪魔眼中沒有半點(diǎn)恐懼,唯有“種子種下等待生根發(fā)芽”的成就感,“對,就是這副表情,就是這種恨意……你將會是我恨天圣教立教以來的最強(qiáng)魔種!”
“我會將這村子徹底封死,帶走所有食物。”
“為了殺我,這三個月內(nèi),你可要不惜一切代價活下來。”
“看到你爹娘、小弟、叔叔嬸嬸的尸體了嗎?吃了他們,你就能活過這三個月。我也才會帶你走,賜給你能殺我的實(shí)力。”
“……”
芽芽仍舊聽不懂,邪魔到底在說些什么?
她僅有一個瘋狂的執(zhí)念:不惜一切代價,也要?dú)⒘怂麖?fù)仇!
復(fù)仇!
復(fù)仇!
邪魔都該死!
她試圖報仇,眼前卻空空蕩蕩,唯有村子被一片血色包圍,好似與世隔絕。
村外傳來意義不明的交談……
“道友。你太極端了。”
“流螢劍仙。你此話何意?滅了她全村的可是恨天魔教。我也只是偶然路過而已。”
“你!”
“這丫頭可是千載難逢的好苗子。流螢劍仙喜歡的話,在下可以拱手相讓。我去追殺恨天魔教妖人去,就不與你爭搶咯。”
對話就此戛然而止。
芽芽一個字都記不住,更不知道后來還發(fā)生了什么?
她只記得,自己被一位溫柔的姐姐抱著,懷抱暖暖的就跟娘親一樣。
不管自己怎么掙扎,瘋狂地撕扯,用牙去咬她,好像一匹瘋狼;
她默默忍受一切,溫柔地抱著自己,于耳邊不斷溫柔呢喃:“沒事了。一切都沒事了。有我在,別怕。”
“從今往后,我就是你師尊。我代替你爹娘照顧你,養(yǎng)你,會一直陪著你。”
“你想報仇。我會把一生所學(xué)都教給你,讓你親自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