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工房間里，陳青云和裴東來的對峙仍在進行。

屋外，另有一個大理寺小官從外頭持械殺入，呈包圍之勢。

陳青云劍身用力，蕩開裴東來的環(huán)首刀：“堂堂大理寺少卿，出門就帶這點人手，還被那么多眼睛盯著。為掩人耳目、行事鬼鬼祟祟，因小失大、自負(fù)妄為。果然，不指望你是對的。”

“想激怒本官？”面前裴東來語氣陰沉，“不管你說什么，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們一面之詞？你們跟蹤我，如今又擅闖民宅，正好抓來，拿回大理寺審問，本官懷疑你們跟焚尸案有關(guān)！”

“我本以為幕后兇手沒動手殺你，是因為關(guān)注你的勢力太多。如今看來，不止是那樣。你查案的思路和手段，倒是可以給幕后之人拖不少時間。換做是我，也要留你性命，攪亂視線。”

“你——”

“師弟，他們既然出現(xiàn)在這里，說明這地方?jīng)]有什么值得期待的線索。看來從畫工這邊是查不到什么東西的。我們走。”

說著，就要出門。

裴東來大怒：“站住！”

陳青云身法奇快，已經(jīng)閃身退到院內(nèi)。

裴東來追出來時。

陳青云已干脆催動輕功飛到院墻上，招呼：“師弟？”

外面的大理寺小官根本擋不住。

裴東來從腰間百寶袋掏出一根頭帶鐵球的繩索，不加遲疑催動內(nèi)力，拋向清玄道人，欲要綁住他。

怎知清玄身法比陳青云還快，只渾身氣勁一鼓，那繩索自顧被一股強大勁氣震飛開去，落到破落院子的土墻上，竟深深砸出一個可怖的大坑。

再想去追時。

兩個太清宗門人已經(jīng)消失不見。

那隨行小官齜牙咧嘴，很是震驚：“大人，他們是？”

“...太清宗...”

裴東來訥訥自語，一時腦子里思緒紛飛。

陽光刺目，裴東來戴上遮帽。

小官疑惑道：“莫非燒死薛大人和畫工的東西，是道門煉丹方術(shù)？”

裴東來別了小官一眼，為其愚蠢發(fā)言感到一時無語：“......”

......

坊街外一角。

陳青云和清玄停下。

清玄冷聲道：“師弟奉勸師兄，你在做很危險的事，往后行事，還請三思而行。”

“師弟，這世上什么事都要講究一個師出有名，名正言順。世上豈有不勞而獲，藏幕后而知全局之事？我以為，有大道可行，便不該走旁門左道，反而不得不兵行險招，自縛手腳，徒增變數(shù)。”

清玄目光沉下：“師兄，此言何意？”

陳青云淡定回他。

“我說的是那位裴少卿，我看他的確是此案負(fù)責(zé)人無錯。他被多方人盯著，分明可以借此案受天子重視的由頭，獲得更多的便利，驅(qū)策更多的幫手。卻不想他自負(fù)才學(xué)，因為怕查案方向和進度被可能的內(nèi)鬼所知，束手束腳，隱秘行事。只帶個小官，自以為掩人耳目，何其可笑。”

清玄盯著陳青云沉默片刻，好似在評估陳青云的作為。

終于，沉吟良久之后，問：“內(nèi)鬼？”

“當(dāng)然。師弟可記得今天早上你我跟蹤裴少卿的事？他從大理寺出來，騎馬兜圈，我們跟了兩圈才反應(yīng)過來。大理寺卿的行蹤，很好掌握嗎？要出手害他，很好下手嗎？”

清玄想了想，雖然早上早早暴露，引起警覺，但事實正如陳青云所言。

旁人想掌握大理寺官員的行蹤，甚至伺機出手謀害，都不是輕易能做到的事。

清玄問：“...大理寺有內(nèi)鬼？”

“只是猜測，不過看裴東來的舉動，很顯然他也是這么想的。不過，他為一小小內(nèi)鬼可能，做的是因噎廢食之舉，不可取。我是沒辦法，只能行此下策，若能有更多信息源和人手，我敢說不需三日，必能揪出幕后黑手。”

陳青云大言不慚。

清玄面有譏色，開口問道：“師兄如今主動露于人前，不知行的是什么妙策？”

“師弟沒釣過魚嗎？”

“...師兄拋出的餌，是你我，以身為餌？恐怕這餌未必能釣到魚，只是暴露自己，徒引人耳目罷了。”

陳青云不以為意：“走，咱們?nèi)ハ聜€地方，繼續(xù)加料，打窩！”

“去何處？”

“鬼市。”

就這么，陳青云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帶著清玄往城東南南市的魚市去。

鬼市在神都地下，是漢代舊城因地陷下沉形成的地下空間，前朝隋文帝在地陷舊都上重修東都，地下由此形成了錯綜復(fù)雜的環(huán)境，洛水、伊水暗流充塞，成了片只能坐船走暗河才能抵達的區(qū)域。

陳青云以前為薛府在鬼市隱匿藏身，對鬼市入口很熟。

只是今次不再有薛府的門人暗子開道，沒有自己人的船，太平公主又沒給什么資源，只能走黑道的路子。

篤篤篤。

在魚腥撲鼻的南市魚市行至一處掛牌魚肆“活魚鮮”，陳青云伸手，并指在魚肆掛牌上的“鮮”字上敲了三下，然后對著瞇眼瞧來的魚肆老板開口。

“老板，鮮魚怎么賣？”

“九文一斤，客要多少？”

“開宴要用，活魚皆要百斤不止。”

“客要的多，請到店內(nèi)。”

跟著老板進店。

“閣下既然知道規(guī)矩，那便不多廢話。小店鮮魚不夠，要想買鮮魚，還請隨我要到漁場去，只是路途遙遠(yuǎn)，小店生意走不開，二位客人真心要買，便下個定錢吧。每人一兩銀子，或者足錢一貫。”

清玄看陳青云和這魚肆老板黑話連連，本覺稀奇，不想這一通看起來藏頭露尾的機秘交流，居然只為區(qū)區(qū)二兩銀子，幾乎想笑。

怎知陳青云居然為區(qū)區(qū)二兩銀子，還討價還價：“老板，莫非店大欺客？歷來乘船往漁場，不過一二百文。如今卻獅子開口，一貫錢？若你不做這生意，我去別家便是。”

“客不要胡言，小店從不做欺客之舉！你去哪家都一樣，如今去漁場就是這個價。”

“為何，幾天時間，竟翻數(shù)倍船資？”

“客既不知，我勸你二位還是不要去了。免得遭遇橫禍，悔不當(dāng)初。”

“漁場近來出事了？”陳青云湊近上前，悄然伸手，將一兩碎銀送到對方手上，“我有要事，要去漁場采買，還請店家告知近來漁場情況。”

老板悄悄把碎銀反握收納，先喜笑顏開，復(fù)又神色沉重：“貴客有所不知，這幾日去漁場的路有漁民看到水怪出沒，舟船有遇襲者，船毀人失。我等操船，可是冒著生命危險吶。”

“水怪？受襲者很多？”

“...那當(dāng)然！不然我等操舟維生，怎會漲價至此？”

“當(dāng)真？既然如此，老板不怕？”

“某等自有他路，不需過水怪出沒之地。”

陳青云瞇瞇眼，這怎么聽，都像是這些黑船尋個由頭坐地起價。

如果真有所謂水怪，造成傷亡，恐怕朝廷早就出面。

鬼市雖然是走私場所，但不代表那里就是神都官面輻射不到的區(qū)域，真的出現(xiàn)死傷，沒收拾干凈首尾，傳的沸沸揚揚，朝廷也是會管的。

尤其是水怪這種妖言，陳青云可知道，大周靖安司歷來只要有妖、鬼之事，都會即刻反應(yīng)，出面把控相關(guān)言論，調(diào)查清楚原委。

靖安司專司處理妖鬼之事，這類謠言和相關(guān)事宜，不可能放任其在鬼市傳播。

這個水怪的謠言吸引了陳青云的注意。

事出反常必有妖。

遞過去二兩碎銀：“既然如此。老板，請帶我們?nèi)O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