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青云坊市外圍，臨街小樓。

陳玄坐在窗邊，抬起頭，靜靜地看著一道道流光劃破天際。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便過去十八年了。

從初到此界的茫然，到耗盡前世那點微末的經驗在凡俗中摸爬滾打小有所成。

再費盡千辛萬苦擠進這青云坊市的外圍，求得一枚引氣丹。

引氣入體，叩開仙門。

到如今的煉氣二層修為，加入了黑虎幫，才勉強在這青云坊市外圍中立足。

這其中的辛酸苦楚，也只有他一人知道。

他捻起一塊靈糕送入口中，感受著絲絲靈氣在經脈中化開。

羨慕的目光從天際收回，陳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溫熱的靈茶滑入喉嚨，似乎令他的修為都有了一絲寸進。

這些蘊含微弱靈氣的靈食，對于他這個煉氣二層、囊中羞澀的修士而言，已是平日難得的滋補之物。

若每日有這樣的靈食吃著，他或許早就進入煉氣中期了。

而煉氣中期便可施展御劍術駕馭法器飛行，到那時，他也能成為這流光中的一份子。

今日坐在這里，并非是為了這一口增長修為的靈食。

恰恰相反，這靈食反而是免費的。

今日之目的，是為了相親。

并非他修煉無望，想尋得一位妻子結婚生子，謀求后福。

而是這相親，卻與他前世了解的不同——有利可圖。

這相親由最近興起的姻緣閣舉辦。

而姻緣閣開出的價碼實在豐厚：僅僅需要露個面，聊上幾句，充充人氣。

無論成功與否，都有一塊靈石可拿，更別說還有這香甜可口的免費靈食享用。

這羊毛，他不薅白不薅。

陳玄雙目微閉，吸收著經脈里的微弱靈氣，靜靜等待著面前那扇門扉開啟。

許久過后。

雅間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略顯嬌嗔的女聲飄了進來：

“陳道友是否有些心急了？也不等等小女子，就先行吃上了？”

陳玄緩緩睜開眼。

只見一位身姿窈窕的女修步入雅間，面上覆著一層輕紗，看不清具體相貌，只露出一雙勾人的眸子。

懷里抱著一只通體雪白的靈貓，那貓兒蜷在她臂彎，碧綠的眼珠懶洋洋地掃了陳玄一眼。

“道友可是遲到了近一個時辰，”陳玄手指輕叩桌面，語氣平淡無波。

“陳某還未問責道友，道友倒先責怪起陳某了？”

“哎呀，”女修輕笑一聲，走到陳玄對面的椅子坐下，將靈貓小心地放在膝上，

“陳道友就讓讓小女子嘛。”

陳玄的目光掠過那碟被自己動過的靈糕，轉移到女修被面紗遮掩的臉上，聲音依舊聽不出喜怒：

“這靈糕靈茶，確是平日不可多得的吃食。

陳某今日坐在這里，可是干等了道友一個時辰。

若這便是道友的見面之道，那陳某著實不敢恭維。

而且……”他頓了頓，目光微凝，

“明日若在坊市外遇到妖獸，不知它們會不會因道友是小女子，爪下就慢上一分？”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微涼的靈茶。

“仙路之爭的道理。”陳玄直視著女修道，

“相信不需要陳某再多言了吧？”

雅間內一時靜了下來，只有靈貓喉嚨里發出細微的呼嚕聲。

面紗之下，女修的唇角似乎微微彎起了一個難以察覺的弧度。

“陳道友……”

她指尖輕輕撫過膝上白貓柔順的皮毛，

“可真是有上進心了。”

女修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笑意。

“奴家呀，最喜歡有上進心的修士了。”

她話音未落，那原本慵懶蜷在她膝上的雪白靈貓，碧綠眼珠忽然一動，后腿一蹬，

竟縱身躍上了兩人之間的小桌。

“喵嗚~”

靈貓發出一聲細微的叫聲，鼻子湊近那碟靈糕嗅了嗅，隨即旁若無人地伸出粉舌，舔食起來。

陳玄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定睛細看，這靈貓并無妖氣外泄，體態也尋常，根本不像是煉氣一層的妖獸，倒像只凡俗寵物。

“道友，”陳玄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冷意，

“可要管好自己的靈寵。”

桌上的靈糕本就不多，若不是他早早的就將屬于自己的那一份吃完。

恐怕那靈糕現在早已入了這靈貓腹中。

“唉呀！”

女修仿佛才注意到，輕呼一聲，語氣卻并無多少責備之意，反而帶著點炫耀，

“這個小東西呀，你可別小瞧了它。

它現在嘛只是凡俗寵物，看著尋常。

可若是喂食足夠多的靈物，助它晉升煉氣一層……”

她故意拖長了尾音，指尖隔空點了點吃得正歡的靈貓，

“到那時，這般靈俊可愛的靈寵，在女修圈子里可是非常受歡迎的呢。”

陳玄看著那貓將最后一點糕屑舔凈，心中一陣無語。

他扯了扯嘴角，語氣平淡卻直指要害：

“若要將這靈貓喂到煉氣一層，所耗費的靈物價值，恐怕不比坊市里直接購買一只現成的煉氣一層靈寵少多少吧？

這筆賬，可不劃算。”

女修被他這毫不留情的話語說得一滯。

面紗下，她似乎撇了撇嘴，將話題轉開：

“陳道友，聽聞你是……四靈根？”

仿佛剛才關于靈貓的討論從未發生。

陳玄眼神微凝，隨即恢復平靜。

對方既能在姻緣閣安排這次見面，這等基礎信息自然早已被登記在冊，隱瞞毫無意義。

“不錯。”

他坦然承認，端起茶杯抿一口。

杯中靈茶卻已涼透，冰冷的茶水滑過喉嚨，流入他的心間。

陳玄放下茶杯，聲音平淡地補充道：

“是四靈根。

若此生無重大機緣，怕是終其一生也只能困于這煉氣期了，筑基無望。”

這是青云坊市多數修士公認的冰冷事實。

女修得到他親口確認，面紗遮掩下的神情雖看不清，但那雙眼眸卻明顯亮了幾分。

她語氣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欣喜道：

“陳道友倒是看得透徹。

不過，仙途漫漫，也并非只有筑基長生一條路可走呀。”

她身體微微前傾，帶著點循循善誘的口吻，

“以道友如今的修為和年紀，若尋得一位情投意合的女修結為道侶，相互扶持，共謀后路……

為下一代謀取一個更好的仙緣起點，豈不也是一樁美事？

這，也是許多筑基無望的道友，頗為務實的選擇呢。”

陳玄沒有立刻接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她說的沒錯。

那是無數四靈根、五靈根修士用一生驗證過的、看似唯一的“正道”。

這幾乎是所有資質低劣、前路斷絕的底層煉氣修士，最普遍、也最現實的歸宿了。

將希望寄托于虛無縹緲的“下一代”，用自己這一生殘余的光陰和微薄積累，去搏一個“仙二代”的可能。

但陳玄不同。

因為，他并非真的毫無依仗。

一株三尺高的小樹，正深深地扎根于他的識海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