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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人在,陣地在!

巷道長約百十余步,兩側原是連排的夯土茅草屋舍,此刻已盡數傾頹,只剩斷垣殘壁犬牙交錯地矗立著。

地面坑洼不平,遍布瓦礫碎石。

早在秦拱明殘部沖入之前,王卷之就帶著幾個步卒,用滿地隨手可得的斷磚殘瓦碎土坯,堆積成一個寬約一丈,高低錯落的石壟。

說不上堅固,更談不上規(guī)整,卻足以讓高速沖來的戰(zhàn)馬瞬間失蹄。

再往里約十步,王卷之事先和手下將幾輛破雞公車連拖帶拽,橫亙在巷道中央。

車架太大,幾乎堵住了四分之三的通道,只留了一人可過的豁口。

車架外側,他們裝上了所有能戳人的東西,斷裂的鋤頭柄、磨尖了的木樁以及銹蝕的鐮刀頭。

幾架簡陋卻致命的移動拒馬,是第二道強行剎停騎兵沖勢的閘門!

王卷之的主力阻擊點,就設在巷道最后十幾步,這里寬度最窄,兩側的斷墻也最高。

他的人將在這里,用狹窄的地形將敵人的騎兵優(yōu)勢徹底抵消,逼迫對方下馬步戰(zhàn)!

整個巷道從入口的碎石路障,到中間的破車拒馬,再到深處的狹窄搏殺區(qū),形成了一個不足三十步的縱深防御鏈。

王卷之賭的就是這條狹窄的巷子,能讓沖進來的敵人速度不斷下降,隊形被不斷割裂,最終將騎兵變成被地形困住的困獸。

“轟——!”

第一波追殺而至的闖營精騎,足有三百余騎,卷起漫天煙塵直撲村口狹窄的巷道!

“唏律律——!”

最先突入巷道口的數騎,踩上那起伏坑洼遍布瓦礫的地面尚能支撐,但踏入那片王卷之精心壘砌高及馬膝的“亂石壟”時,驟變立生。

一匹健馬前蹄陷入磚瓦空隙,伴隨著清脆的骨裂聲和凄厲的嘶鳴,馬身轟然側傾,背上騎手一個不穩(wěn)倒向一旁。

第二騎試圖越過倒下的同伴,卻被身后騎士急閃撞上,踉蹌著滾作一團。

一時間,馬嘶人嚎,骨斷筋折。

后隊騎兵的沖勢為之一挫,被迫在外圍勒馬打轉,擁堵加??!

“下馬!快下馬!步戰(zhàn)殺進去!”

數十名悍勇的闖軍精騎迅速丟下坐騎拔出腰刀,跳過倒斃的隊友和驚馬,怒吼著沖過碎石區(qū)。

迎接他們的,是橫亙在巷道中央插滿尖刺獠牙的死車拒馬!

一名沖在最前的闖卒試圖用蠻力推開車輛,沉重的雞公車紋絲不動,另一名闖卒想從側面攀爬而過,“砰”一聲悶響,一桿鏜耙從車架縫隙里刺出,那闖卒登時腦漿迸裂。

“弓弩手!放!”

王卷之一聲令下,兩側斷墻豁口處,兩名持弩老卒和幾名持弓的新兵探出身子。

不求精度,只求覆蓋,幾支弩矢呼嘯平射,射向擠在拒馬前的人堆!

“噗嗤!”

“??!”

箭頭入肉的聲音和短促的慘叫響起,雖未造成大量殺傷,卻讓原本兇悍前沖的闖卒們下意識收縮陣型,沖擊勢頭再遭削弱。

“嘀嘀嘀……”

一聲短促的哨聲

“通!通!通!”

沉悶的巨響在狹窄巷道內炸開,白煙混著嗆人的火藥味瞬間彌漫,三支三眼銃幾乎是抵著被拒馬和同伴尸體逼得無法閃避的闖卒面門開火。

僅僅一輪齊射,狹窄入口處擠得最密的闖軍精銳就被掃空了一小片,斷臂殘肢與破碎的內臟碎片隨著血霧噴灑在斷壁殘垣上!

“退!”

打完銃的火槍手毫不戀戰(zhàn),在藤牌掩護下迅速后退裝填。

“跳蕩隊!上!!”

一聲令下,真正的肉搏絞殺開始爆發(fā)!

牛三貫本人帶著幾個最為悍勇的老卒,手持鏜耙釘頭錘和腰刀,如同楔子扎進剛剛被三眼銃轟得魂飛魄散的闖卒之中!

鏜耙勾鎖刀矛,釘頭錘猛砸頭骨,腰刀專削下盤!

王卷之親率余下戰(zhàn)兵填補著牛三貫側翼空隙,利用矮墻轉折處的死角頻頻突刺,配合藤牌手的格擋,砍殺試圖繞路的零星敵人,不求殺傷只求將敵人逼退。

不過二十步長的狹小戰(zhàn)場,此刻徹底淪為血腥磨坊。

慘叫聲、兵刃撞擊聲、骨骼碎裂聲、垂死者的殘嚎咒罵混雜成一片。

闖軍老營精兵的單兵戰(zhàn)力強悍,但在如此狹窄的空間被層層阻滯分割,個人武勇被大幅抵消。

王卷之手下雖兵員混雜,卻在牛三貫、劉黑子等核心悍卒的帶領下,硬生生將這狹窄的入口變成了堅不可摧的人墻。

王卷之苗刀翻飛,格開一支刺來的長矛,順勢下削,砍斷一只試圖偷襲的闖卒手腕:

“甲隊左翼壓!丙隊補位!火銃手裝好了沒有?”

“裝好了!”

“給老子再轟他娘的!”

“通!通!通!”

第二輪三眼銃的齊射再次在密集的人群中爆開腥風血雨!

“火銃乙隊左列上前,甲隊退后裝藥,線列輪射!!”

六名三眼銃手在王卷之的厲喝中急速變陣,第一列三人屈膝半蹲,銃口上抬,鎖住那道被尸體和碎木塞滿的拒馬豁口。

第二列三人直立其后,右手緊攥著燒得通紅的鐵簽,左手按在前方同袍的肩甲上,幫其穩(wěn)住后坐力產生的沖擊。

“通!通!通!”

白煙從三支銃口噴涌而出,鉛子在不到三十步的距離鑿入血肉。

剛剛擠過拒馬豁口立足未穩(wěn)的幾名闖營悍卒,連慘叫都未及發(fā)出,便被狂暴的彈幕撕開胸腹。

銃響未絕,輪替已動!

牛有田和幾個輔兵快速接過打空的三眼銃,其中一人拽出腰間兩尺長鐵釬,粗暴的捅入三個還在裊裊冒煙的銃口,倒凈灼熱的藥渣灰燼。

緊接著,中間一人從腰間緊扎的布囊中掏出三個細長的竹筒,拇指頂開蠟封,將定量三錢火藥倒入銃膛。

最后一人抄起備好的鉛子袋,每個銃口塞入三枚指甲蓋大小的鉛丸,三人動作交錯,快得只留下殘影。

“十五息,剛夠喘三口氣!”

牛有田將裝填好的三眼銃遞回,話音未落,前方拒馬處又響起闖賊的攀爬嘶吼。

幾乎在同時,王卷之的哨子再次厲嘯——“嘀——!”

剛剛完成裝填的三支火銃聞聲暴起。

“通!通!通!”

第二輪齊射的白煙,再次吞沒了拒馬豁口攀爬的身影!

“額滴娘嘞!”

王二扭頭看著這輪番轟擊,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這三眼銃還能這么使?老子以前見人放一銃吭哧吭哧裝他媽半炷香……”

王卷之砍翻一人接了話:

“你懂個屁,這破銃裝填清膛倒渣子得二十息,再引火繩……呸,火簽子點藥,沒五息穩(wěn)不住,若是一字橫排全放出去,這二十五息的空檔,夠闖賊爬進來把咱們剁成八瓣了,唯這雙列輪轉,一列放,一列裝,在配合輔兵輔助裝填,保管讓這些闖賊感受什么叫機關槍。”

“沖!都給老子擠過去!耗光他們的鐵子和藥末!”

巷道口,闖營督戰(zhàn)的一名都尉看得雙目欲裂。

他的精騎沖擊在那該死的碎石陣中就已摔斷了筋骨,幸存人馬好不容易頂著稀疏箭雨沖過拒馬前,卻又被這輪番響起的“連珠炮”打得血肉橫飛!

“通!通!通!”

都尉厲聲嘶吼未落,又是一輪齊射貼臉爆殺。

當第六輪恐怖的齊射在狹窄的巷道中炸響時,堆積如山的尸骸已將拒馬前的通道塞滿,溢出的血水在碎石間蜿蜒成溪。

“驢日的!剛才不是追得挺歡實嗎?來??!爺爺這三眼銃管夠!”

王二一腳踩在堆疊的尸體上,對著不遠處的賊兵罵得正酣時,身后傳來牛有田變了調的嘶叫:

“王、王大哥,闖賊又……又來了一波,全他娘是鐵甲馬!”

王卷之猛地扭頭,村口煙塵再起,看規(guī)模,怕不下四五百騎。

“操!”

王二臉上的狂笑僵住,要命的閻王來了。

王卷之下意識的看向周圍的弟兄,人人帶傷,滿打滿算不足二十人了。

僅存的幾支三眼銃管口尚在裊裊冒煙,可所有人的腰間那專盛“快藥”的布袋快要干癟見底。

完了嗎?

真的要結束了嗎?

不!絕不!

一股不甘沖散了瞬間的絕望,王卷之掃過周圍每一張被煙塵血污覆蓋的臉:

“弟兄們??!”

王卷之舉起苗刀,刀尖直指那洶涌而來的黑色洪流!

“人在,陣地在!”

“殺——?。?!”

“殺光闖賊?。?!”

巷道口,剛剛重整旗鼓的闖營騎兵,被這充滿死志的吼聲驚得微微一滯。

領軍的闖將眼中閃過一絲凝重,隨即化為兇戾:

“呵,困獸之斗,沖過去,碾碎他們!”

“嗚——嗚——嗚——!”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高亢的沖鋒號角,突然從荒村的后方傳來!

“殺闖賊!救督師?。?!”

震天動地的喊殺聲緊跟著洶涌而至!

王卷之等人猛地回頭,塵煙彌漫中,一騎當先躥出。

青衫獵獵,正是顧正炎。

書生不是單槍匹馬,身后黑壓壓一片,足有數百之眾!

“壯士!這數百秦軍戰(zhàn)兵皆歸壯士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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