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兄弟!”
劉希堯站在點將臺中央,迎著臺下五千多雙或驚疑、或茫然的眼睛,只覺得喉嚨干澀發緊,看了看那些李自成安插進來的掌旅、部總、哨總們,喉結滾了滾繼續道:
“如今天下板蕩,朝廷失德,百姓流離……然,吾輩從軍,所求不過一條活路,一口飽飯,一個安穩!”
話到此,劉希堯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聲音提高了幾分:
“為保洛陽父老安寧,為給兄弟們謀個長久前程……我劉希堯……已決意率洛陽之眾,接受朝廷招安!歸順……王卷之王參將麾下!”
“轟——!”
這些話如在滾油里潑了一瓢冷水,校場瞬間炸了鍋!
“招安?歸順朝廷?”
“劉爺……投官軍了?!”
低層士卒大多一臉震驚茫然,這些人多是河南本地流民,或是被裹挾被收編的原明軍和地方武裝,對“朝廷”二字既熟悉又陌生。
但“活路”、“飽飯”、“安穩”幾個字,又像鉤子一樣撓著他們的心。
跟誰干不是干?當官軍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至少……也許、大概能吃飽飯吧?
然,那些被李自成安插進來的中層軍官,諸如掌旅、部總、哨總們聽了這話卻是臉色劇變!
“弟兄們!別聽他胡言!官軍要殺光我們!拿起武器,跟他們拼了!”
“對!拼了!殺出去!去找闖王來剿殺了這群官兵!”
“操家伙!跟他們拼了!”
“……”
王卷之看著這些中層軍官的鼓動挑了挑眉,他們害怕了,他們怕一旦歸順,這些“闖王嫡系”絕無好下場!
但恐慌卻瞬間被點燃,不少士兵被裹挾著開始躁動不安,人群漸漸出現騷亂,眼看就要演變成一場大亂!
“哼!”
王卷之抬手,急促肅殺的鼓點再次響起!
“咚!咚!咚!咚——!!!”
營墻之上,早已蓄勢待發的弓手繃緊了弓弦,殺意瞬間籠罩整個校場!
就在這時,王卷之抬手再一揮!
“帶上來!”
一聲令下,劉黑子帶著數十名悍卒押著十幾個被五花大綁的人走上點將臺!
“韓將軍?”
“李都尉?”
“那不是劉爺的親兵掌旅嗎?他們怎么被綁了?”
臺下瞬間再次嘩然,被押上臺的這些人,赫然是劉希堯右營威武將軍韓華美,都尉李如琮等人,還有幾個是劉希堯身邊的親兵及其頭目!
劉希堯看到這些人咬緊了牙關,尤其是看到自己那個滿臉血污的親兵掌旅時,死死攥緊了拳頭!
恥辱啊!簡直是奇恥大辱啊!
王卷之看也不看劉希堯,一步上前掃過臺下騷動的人群:
“肅靜——!!!”
這一聲暴喝如同驚雷,瞬間壓下所有嘈雜!
再次掃過全場,王卷之指著臺上被押解的十幾人厲聲喝道:
“爾等可看清楚了!臺上所縛何人?”
“韓華美!李如琮等人皆是李逆自成安插于劉將軍軍中的爪牙,名為輔佐,實為監視!實乃鉗制忠良離間將士,更兼在洛陽城內假借闖逆之名橫征暴斂魚肉百姓,其罪罄竹難書!”
王卷之的聲音充滿了凜然正氣,仿佛真的是在替天行道:
“此等奸佞小人流毒中州禍害地方!更欲在方才煽動軍心制造嘩變,陷爾等數千兄弟于萬劫不復之地!其心可誅!其行當戮!”
說著,王卷之掃過臺下那些剛才還在煽動嘩變的軍官:
“本將乃受朝廷欽命,總督五省軍務標營參將王卷之,奉旨剿賊,安境保民!今日便為劉將軍肅清營壘,鏟除李逆安插之毒瘤,還洛陽一個朗朗乾坤!”
話音未落,王卷之噌的一聲抽出苗刀:
“斬——!”
隨著他一聲令下!
“噗嗤!”“噗嗤!”“噗嗤!”
劉黑子等人手起刀落!十幾顆人頭瞬間滾落點將臺!
干脆!利落!狠辣!
校場內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這果斷蠻橫的殺戮震懾住!
劉希堯看著自己親信的頭顱滾落在地時,身體微微搖晃,這是王卷之在立威,也是在徹底斬斷他與李自成的聯系……只是,自己又能如何。
王卷之甩了甩刀尖上的血珠,掃過臺下噤若寒蟬的人群:
“肅清內奸,以正軍法!”
“從今往后!凡愿歸順朝廷,接受整編者,即為王師!以往過錯既往不咎!”
“凡冥頑不靈,意圖作亂者……”
說著,王卷之掃過那些臉色慘白的軍官:
“……其罪當如此輩!殺無赦!”
話音剛落,王卷之收刀入鞘,再次看向臺下面色緊張的數千人,聲音緩和下來:
“兄弟們,咱想問問李自成……許你們什么了?是讓你們吃飽了?還是讓你們穿暖了啊?他帶著他的老營精銳去汝州、去孟津搶掠發財,可曾分給你們一斗米一件衣?”
“老子今天就把話撩這了,你們要是跟著他,你們永遠都是炮灰,死了,連張裹尸的草席都沒有!”
話到這,王卷之的聲音陡然拔高,誘惑道:
“但跟著我就不一樣,凡今日歸順者,既往不咎!即日起,開倉放糧!每人先發三日口糧!三日內,補齊爾等所欠餉銀!有家眷在洛陽者,皆可領一份安家口糧!”
“從今往后,凡我麾下將士,餉銀足額!糧秣管飽!有功必賞!”
“想吃飽飯的!想拿餉銀的!想給家里婆娘娃娃掙口吃食的!就給我站直了!聽安排整編!”
王卷之話音剛落,校場內再次騷動起來。
“俺嘞娘嘞,餉銀足額?糧秣管飽……俺沒聽錯吧。”
“還給安家口糧?那俺家婆娘和孩子豈不是……”
“……”
短暫的騷動后,這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立刻被幾聲嘶吼澆滅!
“放屁!別信他的鬼話!朝廷什么鳥樣你們還不清楚嗎?九邊軍餉都他娘的欠了多少年了,再說他一個參將,哪來的錢糧給你們發餉?這是騙你們放下武器,好把你們抓去當苦役!或者砍了腦袋去領賞!”
“對!朝廷的話能信?”
話音剛落,另一個掌旅也趁機煽風點火:
“別忘了咱們殺了多少官兵搶了多少官倉!朝廷怎么會放過咱們?他狗日的就是緩兵之計,等咱們放下戒備立刻就會殺了咱們!到時候,咱們都得死!”
“兄弟們!別上當!官軍就是想騙咱們投降,然后秋后算賬!拿起武器跟他們拼了!殺出去!去找闖王!只有闖王才是咱們的活路!”
剛剛被點燃的希望瞬間被巨大的恐慌取代,人群再次騷動起來。
點將臺上,王卷之聽著下方那刺耳的煽動冷笑一聲:
“牛三貫。”
“在!”
“去,讓巴圖爾的人馬活動下……把那些穿著軍官甲胄的都給我請出來!”
“記住……盡量,要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