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南生對趙猴子的威脅未作理會。
他深知此刻他只有藥鋤傍身,相比于對方手中尖刀,先行離開實為上策。
而且自己頭頂不遠有一小徑,若能成功逃至那里,則很有可能逃過這趙猴子的追擊。
想罷,他便借著腳力,向小徑奮力攀去。
趙猴子見自己的威脅沒有效果,便趕忙報信。
“大哥,找到人了!是個毛頭小子!但是他遮著面,沒看清他的面容。”
趙猴子的聲音尖銳至極,陳南生聽聞后只覺得胸口一陣煩悶。
他心中暗道:
“這趙猴子果然人如其名,連嗓音都比常人刺耳幾分。”
陳南生早是醫(yī)館雜役時,便從過往的江湖客口中聽過此人。
趙猴子出生嶺南,為獵戶之子。
其長在山中,自小便與山中野獸周旋。
他天生一副竹節(jié)似的瘦骨,但骨上周邊卻滿是肌肉。
雖個頭不大,但雙臂長過膝頭,五指尖長有力,端是一副攀山越嶺的骨架。
后其隨著族人上山打獵,族人見他縱躍如猿,峻嶺絕壁中宛若平地。
久而久之便不再稱他的本名,只喚作“趙猴子”。
陳南生今日一見,心想果真是個難纏的主兒。
此時暴雨漸歇,但崖上流水仍舊不斷。
水流沖刷著巖壁,讓壁上凹槽和抓口都光滑至極。
也多虧這點,讓趙猴子無法真正地像猴子那樣于壁上蕩來蕩去。
否則就憑自己的這點腳力,早就被他擒于壁上了。
而此時山下,王大也聽見了趙猴子的喊話。
他瞇起眼縫,高聲喝道:
“他娘的,竟然是個雛兒!趙猴子看見那小子手里拿啥沒?”
“回老大,那小子鬼鬼祟祟,見到我就逃了,八成是摸著寶貝了!”
“趙猴子,給老子盯緊了!敢讓那小子跑了,老子剝了你的皮!”
“老大,你就瞧好吧!這小崽子爬得再快,能快過我的‘足底功’?”
話音未落,只見趙猴子縱身一躍,穩(wěn)穩(wěn)地落于下方崖柏之上。
正當(dāng)陳南生疑惑趙猴子此舉何意時。
卻不想他突然蜷身壓力,竟借著崖柏彎曲的力量,彈射而上!
“臭小子哪里跑!”
“好快!”
陳南生暗道一聲。
而后猛擰半身,貼著巖壁橫躍半丈。
他借機抬眼,只見趙猴子撲抓無果,正掛于巖柏一枝,活脫脫一只山猴模樣。
“臭小子讓你走了運,爺爺我勸你一句,乖乖把寶貝留下,我還能放你一條生路,不然的話……”
趙猴子冷笑一聲,說話間身形又攀高半尺。
陳南生知道自己論攀巖翻山,遠不是趙猴子的對手。
于是在他爬上山崖,進入小徑后,便身形猛轉(zhuǎn),將雨瀾花橫在胸前。
“你不要過來,否則我就將手中神草折成兩半!”
此時他手指掐入布中,包裹一端赫然垂出雨瀾花的紫色一角。
只見花瓣上紫光流轉(zhuǎn),仿若擁有天然屏障般,隔斷了周身雨幕。
趙猴子先是吃了一驚,心想這神草真是奇異無比,當(dāng)真讓這小子走了好運。
但他腳步未停,反而徑直抽出胯刀,狠言道:
“你小子倒是試試,你看你折了雨瀾花,我會不會取你小命!”
咔嚓——
此時二人的精神都高度集中。
輕響雖細,但大過雨聲!
雨瀾花的莖葉被陳南生狠勁一折,曲成不自然的角度。
“你說呢,我敢是不敢!”
陳南生輕喝一聲,將緊握雨瀾花的手徑直向前!
“你猜你的老大是要完整的神草,還是要你拎著半截花莖回去復(fù)命?”
“他娘的!”
趙猴子暗罵一聲。
見此情形他不得不停下腳步,謹慎地打量起眼前少年。
大雨當(dāng)中,陳南生的額發(fā)緊貼眉骨,雨水正順著面罩滴滴滑落。
此時他面容雖覆,但眼神卻決然至極,無比冰冷。
“還不退?”
陳南生再次威脅,同時手中神草莖稈又彎了幾分。
“臭小子,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你若真折了神草,可再無東西可以護住你的性命。”
趙猴子語氣放緩,試圖穩(wěn)住陳南生。
他先前持刀猛趕,料的是陳南生不敢輕舉妄動。
“想不到這小子竟不吃這套,硬來真的,現(xiàn)在雨瀾花在其手中已經(jīng)折彎,自己再是貿(mào)然前往,說不定這小子虎勁一上,真就將神草扯成兩段。
到時王大見此情形,不也得硬生把我劈成兩半,這種賠本的買賣,我趙猴子可不干。”
正思量間,他忽然尖耳一動。
循聲聽去,正是王大等人的行進的聲響。
“大部隊要來了!”
趙猴子心中頓然一明。
“只要拖到王大帶人上來,這小子即便當(dāng)眾折了神草,便都是這毛頭小子的因果,與他趙猴子能有何干?”
于是趙猴子他眼神一轉(zhuǎn),訕笑一聲:
“算你小子有種,大家都是求財之人,講究的就是一個交易公平,今日你把神草留下,我留你一條小命,你看如何?”
陳南生冷笑一聲。
“哼,你剛才還誓要殺我,你現(xiàn)在如此言說,讓我如何信你?”
趙猴子心中冷哼,暗道這小子既出此語,必是有所心動。
“小兄弟,我也是受人所托,誰也不想無故就沾染性命。我想你應(yīng)該明白,今日你和神草只能有一個下山,所以不要叫我為難。”
只見陳南生面露猶豫,發(fā)問道:
“你口說無憑,我怎么知道我交了神草就能安全下山?”
趙猴子見陳南生如此神態(tài),心中一喜,尋思這毛頭小子終于上套。
“為表誠意,我可以先放下刀,到時我放下后,你也需放下手中神草,到時我自會任你下山離去。”
陳南生眉峰微顫,像是把眸中思量都過了一遍。
“這毛頭小子到了性命關(guān)頭還是稚嫩,到底是動了求生的念頭。”
趙猴子瞧得真切,唇角掠過一絲冷笑。
“現(xiàn)在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可以自行做主,你既可保命,我又可獨享此功。倘若我的老大真到了此地,你定然是保不住性命。”
趙猴子故意將聲音壓得柔和,像獵戶設(shè)計陷阱引誘野獸。
“行……”
陳南生猶豫片刻后,答應(yīng)后補充道:
“你腳程快,須離得遠些,二十步,你再退二十步。”
這話落在趙猴子耳中,倒像是雛鳥露出了軟腹。
他眼神冰冷,心中暗忖:
“這小子果真是經(jīng)驗不足,極好誆騙,區(qū)區(qū)二十步,對我趙猴子來說不過幾息。
臭小子,你也太小瞧我們獵戶了,我們常年與這山間猛獸為敵,怎能只有一把武器護身?
只要你放下神草,我便會用護腿中的匕刃,直接將你了結(jié),到那時定讓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腳力!”
只聽“當(dāng)啷”一聲,趙猴子的手中胯刀徑直墜地。
他哈哈一笑,爽快答應(yīng)。
“好,我答應(yīng)你。”
趙猴子面對著陳南生,佝僂的脊背卻向后退去。
“我勸小兄弟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否則可別怪老兄要你好看。”
“廢什么話!快退!”
陳南生低喝一聲,說著便又將花莖折了幾分。
趙猴子見形勢不妙,連忙擺手。
并按照陳南生的指示,快步地向后退去。
但此時他的手也沒閑著。
他一邊退,一邊將手靠近小腿側(cè)處。
待退至二十步遠,趙猴子濁眼一抬,望向陳南生。
“小兄弟,答應(yīng)你的事我已辦妥。
現(xiàn)在,輪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