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繁音離開不久,張管家就帶著人過來了香房。
湯媽媽和寧玉還未歇下,正在預備著明日要用到的香材器具。忽然聽聞外頭有動靜,湯媽媽放下手頭東西,走過去看,還未到地方,外頭的人踹開了門,幾乎撞到湯媽媽。
十幾個人浩浩蕩蕩的涌進來,湯媽媽不悅皺眉:“張管家,你這是做什么?”
有人搬了椅子送過來,張管家撩開衣袍施施然坐下,一副為難樣子:“湯媽媽,前幾日從你這里取了冊子,卻發現其中各種記錄出入頗多,我覺得不對勁,便找了賬房的張先生看了。”
他故作玄乎,意味深長地看了湯媽媽一眼,表情夸張:“這一看可不得了,不然我都不知道,這侯府香房,竟然是這樣的肥差!”
“湯媽媽,你在香房管事這些年,貪昧多少侯府銀兩!”
不是疑問,是質問。
湯媽媽覺得莫名其妙:“你到底在胡說什么?凡事總得有證據!”
張管家看著她:“放心,我既然敢帶人來,定然不會冤枉了你。”
“來人,將湯媽媽帶走。”
他一聲令下,便立刻有人去抓湯媽媽,寧玉上去撕扯辯駁:“張管家既然有證據,為何不拿出來,偏要直接拿人!”
手底下的人得了張管家的指令,動作極不客氣,寧玉被推倒在地。
張管家回頭過來笑:“證據嘛,總得人齊了才能看,這香房里,可不只有湯媽媽一個人過手這冊子。”
電光火石之間,湯媽媽驟然反應過來。
這一出,是奔著祝繁音來的!
寧玉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這幾年來,香房主要做事的,其實也就三個人,湯媽媽為主,寧玉與祝繁音為輔。
如今湯媽媽寧玉都在,張管家的意思很明顯,是要她叫祝繁音來。
湯媽媽脫口而出:“不準去!”
張管家:“你既然聽懂了,便自己決定吧。行了,帶走吧。”
湯媽媽還在掙扎著警告:“不準去找她!”
寧玉說完,淚眼朦朧看著祝繁音:“我知道他們沖著你來,我不該找你的,可是我擔心湯媽媽……繁音,我害怕……”
祝繁音安撫她:“此事因我而起,自然得來找我。”
她抓著寧玉正欲離開,被明月叫住。
明月憂心忡忡:“繁音,你不該去。此番針對的既然是你,湯媽媽便不會真出事,張管家不到云溪苑來抓人,你應該當作不知道,等過幾日世子爺回來,此事便能解決。”
祝繁音知道,她說的的確不錯。
張管家沖著她來卻不直接到云溪苑,擺明了是要她自投羅網。他又挑了這樣一個時機,可見是刻意避開了謝清和的。
但那是湯媽媽。
若她不去,便不是祝繁音了。
祝繁音態度堅定:“湯媽媽年紀大了,我不能讓她因我受苦。”
走出幾步,她突然又停住,回頭看向明月:“既然侯府有人貪昧,那應該要報去官府來拿人吧。”
-
湯媽媽被帶去了倒座房。
此處距離云溪苑很有一段距離,祝繁音拖著寧玉一路小跑。天上星子伶仃,她聽到寧玉壓在喘息里的哽咽,輕的不可察覺,又重重擊打在心上。
她不知道如何寬慰寧玉。
此時此刻,她顯然也沒有時間去寬慰。
寧玉愧疚,她又何嘗不是?
若非因為她,湯媽媽和寧玉,本不必被牽連。
祝繁音將寧玉的手抓得更緊。
張管家早就料到了她們會來,將湯媽媽關進去之后,并未立刻離開。反而在倒座房外的空地上備了桌椅燈火,儼然一副請君入甕的架勢。
二人抵達時張管家正在飲茶,見她們過來了似笑非笑:“喲,繁音姑娘來了。”
祝繁音看他一眼,又偏過頭左右打量:“這大冷天的,張管家半夜不睡,在這里等我?”
張管家:“我身為管事,侯府出了丑事,自然想著盡早處理,為主人家分憂。”
祝繁音懶得同他再糾纏:“如今我既然來了,張管家所謂的證據可以拿出來了?”
她一邊說一邊帶著寧玉進了倒座房,將湯媽媽攙了出來。
湯媽媽只是鬢發散亂,此外一切都還安好,祝繁音多少松了口氣。
可湯媽媽一見她卻紅了眼:“你來做什么?”
祝繁音抓著她的手,揚聲道:“湯媽媽,我們清清白白,豈需要害怕旁人污蔑!”
張管家不接話,自袖管中掏出冊子,湊集燈火翻頁。
他瞇著眼睛動作緩慢,似乎是刻意地在拉長時間,以便折磨她們心神。
不知過了多久,翻頁的手終于頓住:“喏,找到了,前年春三月,香房買桃花,花了一千兩白銀。”
祝繁音本想自他手中奪回冊子,可張管家早有準備,祝繁音還未近身便被抓住,張管家將冊子正對著她,將那一行字只給她看:“可看清了?”
冊子之上的的確確寫著這一行。
左右也是三月的花,左邊的梨花用了三兩白銀,右邊的玉蘭用了五兩,顯得中間這一行奇怪地突兀。
祝繁音卻霎時想通:“張管家,這有膽子貪昧的人,不至于蠢到露出這樣的破綻。”
張管家笑著問:“繁音姑娘這是不肯承認了?”
祝繁音:“貪昧府中財物,該扭送官府。”
“家丑不可外揚,一點家事,在府中處理就好。”張管家仍舊笑瞇瞇:“既然繁音姑娘不認,那我只能動刑了。”
“來人,上棍!”
話音剛落,便有人提著棍子上前。
果然。
張管家今日這一出的目的,是栽贓陷害動用私刑,趁著謝清和到棲霞寺的這兩日,快速解決了她。
只是,這辦法實在用得太粗糙。
祝繁音仍舊神色平平:“這怎么能是家事?”
張管家不再回答,只左右看看身側人,強調了一遍:“還不動手?”
寧玉和湯媽媽早已經被人按著動彈不得,祝繁音雖然反應迅速,到底雙全難敵四手,被人摁住,有些狼狽。
張管家:“杖刑五十。”
湯媽媽吼她:“你這是要害死人嗎!”
正爭執間,外頭來了新的動靜。
一行人舉著火把進了侯府,一位著了官袍的大人慢悠悠走進來:“就是侯府有人報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