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昊將遺書放入行李箱中，等手機大概充上小半的電量后，便起身離開房間，準備去解決晚飯問題。
節目組所處的這棟七層高的辦公樓，從外面看已經有些年頭了。
原本是某個事業單位的老辦公樓，后來效益不行，改制合并到其他部門，這才被聲浪傳媒租下，改造成了現在的樣子。
實景錄影棚、節目演播廳、錄音室、選手宿舍一應俱全。
陸昊所在的《東方詩詞練習生》算是聲浪傳媒的王牌網綜，陸昊推算，光這檔節目每年都能夠給這家傳媒公司帶來數千萬的收益。
來到一個自選快餐的窗口，陸昊點了一葷兩素，一共花了四十多塊。
很貴，但沒辦法，這餐廳擺明了是壟斷經營，條件好的學員可以點小炒，價格更是高的離譜。
隨便找了個角落坐下，陸昊看著餐盤里色香味都欠佳的飯菜，實在提不起什么胃口。
剛吃幾口，鼻尖忽然縈繞起一股清甜的桃子香，只聽“鐺”的一聲輕響，一個裝著幾樣精致小炒的餐盤放在了他桌上。
陸昊抬起頭，正撞上一雙彎如新月的眼睛，林萌萌的臉上帶著盈盈笑意，恰似春日里最嬌艷的桃花，甜而不膩，柔而不媚。
她褪去了主持時的旗袍，換上一件天藍色的收腰小西服，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的襯衫邊，襯得脖頸如天鵝般修長。
“有事？”陸昊的語氣平淡無波。
“大才子就吃這個呀？”林萌萌笑著打量他的餐盤，又指了指自己的菜碟，“嘗嘗這個？味道還不錯。”
“我可吃不起你們公司的炒菜。”陸昊低頭繼續吃飯。
“我又不是聲浪的員工，合作關系而已。”林萌萌拿起公筷，夾了塊糖醋里脊示意了一下。
陸昊沒有理會，只是埋頭大口吃起自己的飯菜來。
林萌萌見陸昊不為所動，又繼續說道：“你接下來什么打算？”
陸昊咽下嘴里的飯，吐出一個字：“等。”
林萌萌用筷子戳著盤子里的青菜，若有所思：“等？等節目組處理？還是等網絡投票環節結束？我勸你別太樂觀，想要人氣排名進前十，恐怕不會那么簡單。”
陸昊動作一頓，抬眼看她：“你的意思是，他們會在票數上動手腳？”
“那倒不至于，”林萌萌搖頭，“五年前有家主辦機構改票丑聞鬧得很大，慘遭巨額罰款，現在可沒人敢這么干。”
不過嘛……”她忽然湊近幾分，甜美的聲音壓得低柔，“我剛聽幕后的一個妹妹說，節目組決定把你最后朗誦那段鏡頭全剪了。
不僅如此，運營那邊也會刻意壓你的熱度，降低你的存在感。雖然直播很多人看到了，但官方不下場引導，熱度很快就會下去的。”
陸昊眉頭微皺，直播視頻肯定有人錄了屏，不過個人和官方賬號的流量一比，那絕對是天差地別。
林萌萌繼續說道：“我給你想了一個主意，你先去跟劉導服個軟、道個歉，讓節目組那邊跟吳旭協商下。
對外就宣稱，今天這段是咱們提前設計好的劇本，為了節目效果，增加看點。現在流量為王，他們為了熱度，說不定能答應。”
她說得懇切，顯得十分真誠。
跟節目組道歉？還要跟吳旭協商？陸昊心里冷笑。
要他為了一些熱度，去向那些人低頭？簡直是天方夜譚。
他沒接話，反而問了個不相干的問題：“你為什么要幫我？”
林萌萌露出狡黠的笑容：“看你順眼，這個理由足夠嗎？”
她眼中帶著一絲期待，似乎篤定陸昊會抓住這根“救命稻草”。
陸昊看著她，眼神里沒有絲毫動搖：“抱歉，現在的我，不可能跟他們低頭！”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說完，不再看她，迅速將餐盤里剩下的幾口飯菜扒拉進嘴里。
“你慢吃！”
林萌萌臉上的笑容突然凝住，看著陸昊毫不留戀離去的背影，粉嫩的臉頰微微泛起紅暈。
她似乎從未想到，自己放低姿態主動示好，竟然被拒絕得如此干脆利落。
好你個陸昊，你成功引起了本姑娘的興趣！
......
陸昊在大樓外的小徑上慢慢踱步消食。
此時他的網絡人氣排名由原先的28名，迅速沖到了16名，離前面幾名也只相差幾千票。
不過增長的速度開始慢了下來，看過直播的觀眾想投的差不多已經投完了，現在就看后續的發酵。
陸昊點開節目組的官方斗音號，直播視頻還沒有剪輯出來，卻意外刷到一條評論，說他的《死水》在詩歌吧屠版了。
他點進詩歌吧一看，果然首頁幾乎被《死水》相關的帖子刷屏了，熱度驚人。
【臥槽！東方詩詞練習生那個現場你們看了嗎？】
【《死水》深度解析：絕望的吶喊與徹底的批判】
【我宣布，《死水》是近十年最牛逼的現代詩，不接受反駁！】
【技術討論：《死水》的意象運用和結構張力】
【扒一扒吳叫獸那首《文明攪拌機》，簡直是詩詞界的泥石流！】
……
陸昊隨意點開幾個帖子，從意象、結構、情感遞進等方面對《死水》進行解讀，贊譽之詞不絕于口。
【《死水》的層層遞進：從靜止的腐爛到瘋狂的嘶吼，最后給出“斷不是美的所在”的終極審判，牛逼！】
【最后一段的三重否定，“絕望”、“斷不是”、“不如”，層層加碼，簡直是把吳旭按在地上摩擦，最后一句“看它造出個什么世界”，殺人誅心啊！】
當然，也有少數幾個帖子試圖從刁鉆角度攻擊《死水》，但很快就被其他網友的口水淹沒了。
更有意思的是關于吳旭那首《攪拌機》的一些帖子。
標題：【《文明攪拌機》——這是一首后現代主義廚房行為藝術大賞！】
首先，我們需要一臺大功率破壁機，嘩啦啦倒入半部《資治通鑒》當底料。
旁邊那口祖傳青銅鼎高壓鍋正燉著呢，咕嘟咕嘟冒著熱氣。
您猜里面燉的啥？
那是剛出土周天子的月光，拌上新鮮的秦磚漢瓦。
撒上一把魏晉風骨提提味兒，把唐詩宋詞切丁焯水，當味精那么使。
最后大火收汁時，再淋上點明朝青花瓷的釉。
哎呦喂！再串就冒煙了！
樓下網友的回復，
薛定諤的貓砂盆：樓主太有才了！畫面感十足！
熬夜冠軍：糊鍋了！這菜，絕了！
脆脆鯊刺殺實施人：哈哈哈哈，我正在喝水，差點噴出來！
悲傷的香菇：吳叫獸看了這帖子，估計得當場氣出腦溢血。
在逃九宮格火鍋：何止腦溢血，怕不是要直接啟動攪拌機把自己給攪了！
......
另一個帖子：【《攪拌機》是一鍋亂燉？不！它是......】
陸昊看完這個帖子，實在沒繃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些網友，嘴也太損了，簡直是逮著吳旭往死里嘲諷。
他設身處地想了想，要是自己被這么惡搞，恐怕當場就得找個地縫鉆進去，社死得透透的。
“呼！”長長呼出一口氣，白霧在微涼的空氣中散開。
刷了許久帖子，看著吳旭被花式嘲笑，陸昊連日來積壓在心頭的郁氣，消散了不少。
他出神的望著不遠處那個只打了一半地基就廢棄的工地。
殘垣斷壁，雜草叢生，一片破敗寂靜。
這景象，就宛如他從15歲到23歲，這九年的晦暗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