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口直斷，算盡天下。”

一個精瘦老者走在通往觀塘鎮的官道上，身穿一襲褪色道袍，左手持一面寫著“鐵口神算”的易幡，右手輕輕捻著下巴那撮細長山羊胡。

他的腰袋已經破舊到幾乎裂開，腳上的草鞋更是露出腳趾，走起路來步伐緩慢，看上去仿佛隨時會被人潮撞倒。

可神奇的是，不管前方行人如何匆忙喧囂，他總能不緊不慢地恰好避開每一個人，就好像提前算出他們的步伐節奏一樣。

這老者嘴里念念有詞，一副神叨叨的模樣，忽地抬頭望向遠方鎮子的方向，露出了一絲饒有意味的笑。

“沒想到這小地方……竟然有蛟龍出海之相。”

他語氣輕飄，卻帶著幾分認真：“而且氣運凝實，隱隱有向真龍蛻變的征兆，還真是稀奇。”

說罷，他翻手掏出一枚龜殼，搖動幾下，隨即幾枚銅錢嘩啦掉在地上。

老道俯身撿起，收入袖中，眼神中泛出光亮。

“九二，見龍在田……”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下巴上的山羊胡微微翹動：“呵，還與那老牛鼻子有些緣分，該你與老道有緣啊。”

“無量天尊～”

……

觀塘鎮，陳氏拳館。

此刻武館內掌聲雷動，卻并非為某個比賽喝彩，而是因為陳泉親自指點，所有學徒都打起十二分精神，認真聆聽。

劉釗在一旁教完梁浮之后，湊到師父身邊，此時陳泉正扶著一名學徒，糾正其站樁時的腰部發力。

盡管這種基礎訓練完全可以交由徒弟代勞，鎮上其他武館也都早已如此安排，但陳泉依舊親力親為，絲毫不肯懈怠。

對他而言，收了錢、授了藝，就得負責任到底。

更何況因為名聲不顯、收費低的緣故，來他這武館的大都是周邊中等人家，往往一個人承擔著一家的期許。

對于他這種從平民走出來的武者來說，提攜、教授就更有必要，不然總覺得自己忘了本，心中不安。

“腰放松……再來一遍。”

他語氣平穩，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忽然，他問道：“最近朱斌那邊，有沒有再來騷擾你？”

劉釗搖頭：“沒有了，大概是被咱們嚇住了。”

陳泉聞言眉頭緊鎖，手掌從學徒背上緩緩移開，似在沉思。

“不對……朱斌那人心狠手辣，但絕非輕易服軟之人。他若真摸不清我們的底細，更應會來試探，怎會輕易罷手？”

他沉吟半晌，終究想不出頭緒，只能叮囑一句：

“你還是得小心點，防著些暗箭。”

“徒兒謹記。”

劉釗點頭，隨即話鋒一轉：“師父，我今日來，還有些事想請您指點。”

陳泉這才細看自家弟子，不由微微一怔，眼中閃過異色。

“你……又破竅了？”

“嗯。前日觀潮，偶有所感，接連破了兩竅。”

劉釗面上說得謙遜，但聲音中藏不住那股掩飾不住的喜悅與期待，像個期待表揚的孩子，得意的不行。

連破兩竅，只怕師父也想不到自己會這般進境神速吧？

只是陳泉卻沒有立刻表態，而是面色一沉，忽然探出雙手，指尖分別按在劉釗的胸口與手臂。

一股溫熱的氣流自他指尖涌入劉釗體內，后者體內氣血瞬間活躍，就像上次一樣開始自動運行，三處關竅回響著若有若無的雷鳴之音。

片刻后，陳泉收回手掌，神色稍緩，語氣也緩和許多。

“血氣厚實，根基未浮……想來是先前食用寶魚太多，隱藏于血脈之中的靈蘊被激發出來的作用。”

他目光沉穩，語氣多了一分嚴厲。

“小釗，修武之道，切忌貪功冒進。走得快未必是贏，走得穩才是勝。有天賦是好事，可千萬別因此浮躁。”

劉釗垂首應是，心中卻微微一虛，他自然不可能提及古船之秘，只能默默在心里向師父道歉。

不過師父的提醒也很及時，打散他心中的驕傲自矜，讓他的大腦及時“降溫”。

“弟子記住了。”

陳泉點頭，又問：“你剛剛說，有困惑？”

“弟子想請師父指點拳法與步法的融合。”

“那你來打一遍。”

劉釗當即走到武館中央，開始演練《驚濤掌》與《凌波微步》。

每一掌都勢若驚潮，每一步都若漂浮波心。

他全神貫注，招招如雷，步步似電，直到半個時辰后才停下，額頭汗水淋漓，臉上卻帶著一絲暢快。

陳泉看完，終于露出一抹笑意。

“不錯，方向沒錯，節奏掌握得也準。接下來你要怎么走，只能靠你自己去悟。”

他目光深沉，聲音低緩：“各人有各人的武道。就算我是你師父，若強行干預，反倒害了你。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個人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弟子明白。”

這時，三師兄葉欣誠不知從哪湊了上來，一把摟住劉釗，擠眉弄眼。

“喲，才幾天不見，咱師弟都快追上我了呀，這壓力可不小。”

陳泉冷哼一聲：“若你有你師弟三分勤奮，哪還會有壓力？”

葉欣誠尷尬笑笑，撓了撓頭，不過他已經習慣師父這般態度，很快就恢復如常。

隨即拉著劉釗，又招呼一旁的梁浮走向武館外面：“走，慶祝師弟破境，我請客，春風樓走一趟！”

……

三個人一直喝到午后，才晃晃悠悠地走出春風樓，左搖右晃，勾肩搭背面色酡紅。

葉師兄修為最高，所以醉意也最淺，其次就是劉釗，而連武者都不是的梁浮此刻已經完全處于懵懂的狀態，靠著葉師兄的攙扶才能夠勉強站立。

“女兒紅，好！

再來一壇！”

劉釗也是喝嗨了直接將前世的口音帶了出來：“你就吹吧你，還再來一壇，你都醉了！”

梁浮不認輸地揮了揮手。

“沒醉，還能喝，店家上酒啊！”

葉欣誠微笑看著自己的小師弟和“準師弟”拌嘴，揮手打斷。

“好了，已經喝的夠多了，小釗你應該還能自己走回去；梁浮就交給我吧。”

劉釗還維持著基本清醒，當即一拱手。

“麻煩師兄了。”

劉釗晃晃悠悠地走入人群，聽著耳邊的人聲喧囂，想著這段日子地美好生活，笑容不由自主地爬到臉上。

“真希望這種日子能一直持續下去啊～”

街邊的攤販中，素袍老頭瞇著眼睛，輕撫下巴上的山羊胡，看著人群中那個身形高大地少年輕輕點頭。

“原來蛟龍在這里，看起來和老道還有兩分緣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