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在靠近海岸的地方微不可察地轉向，近海的海面平靜許多，但這些都是表象。

海面表層仍顯得平靜，甚至近乎祥和，但劉釗知道，那不過是暴雨前最后的假象。

風暴引起的暗流已在海下潛伏，猶如一頭沉睡的巨獸，只待風眼逼近，便會猛然蘇醒，掀起足以吞噬岸線的驚濤。

撐著船櫓，劉釗望向遙遠天際那已幾不可見的海岸線。

剛剛與風浪搏斗了一輪，身上的衣衫早已濕透，肌肉酸脹，但他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暢快。

“哈哈，值了！”

他大笑著看著塞滿船艙的雜魚，尤其是其中兩條艷紅顯眼的牡丹鯛，更是讓他心中火熱。

這一條牡丹鯛幾乎就可以比得上當初捕獲的赤血鱘魚的價格，更何況是兩條，而且這兩條魚捉起來都沒花什么力氣，連雷達都還剩下一個多時辰。

隨著船身輕輕晃動，他望向身后那滾滾翻涌的海浪，嘴角的笑意也逐漸斂去。

海天翻涌，風變了。

不是那種風暴初至的狂嘯怒吼，而是一種低沉、壓抑、像是被什么遮擋的風，沉甸甸地壓著水面，吹得人心發悶。

劉釗閉上眼，靜靜嗅著空氣中彌漫的味道。

“雨，越來越近?！?

他低聲自語，“怕是要上岸?！?

不多時，天邊那一線光明徹底消散，厚重的云層如同被無形之手推移著，再度壓向這片近海區域。

他熟悉這種氣息。

漁民出身的人對風雨的敏感，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當風從濕潤轉為沉寒，當浪的顏色由碧綠轉為墨青，那意味著風暴的中心正在靠近。

但是在這種剛過去清明的時節出現風暴，著實是怪異。

“時間不多了，得趕緊靠岸?！?

劉釗眉頭微皺，加快船速。

接連不斷的雨點落下，宛如絲線般從天幕垂下，細密卻迅疾，打得海面起了層層細漣。

就在他埋頭搖動船櫓時，余光忽然瞥見海面上一點異色。

“嗯？”

他定睛望去，前方海浪翻涌間，一塊漆黑浮物悠悠蕩蕩地漂浮而來，在蒼茫雨幕中顯得格外突兀。

不像是常見的破魚簍，也不是隨潮漂回來的廢棄漁網。

那個黑點似乎在變形，在動。

它的邊角參差破裂，像是被什么東西直接撕開，斷口參差不齊，上面有一個......人！

一塊船板在海面上隨著海浪起伏，一個男子正趴在上面。

他們也注意到小船上的劉釗，正在朝著這邊揮手求救。

劉釗操控船櫓調轉方向，靠近那塊浮物的方向。

“什么人？！”

他還是維持著警惕，和對方保持了一定的距離，畢竟自己不知道對方的身份，萬一這群人是海盜呢？

隨即，他下意識地就打開雷達，開始掃描周圍的生命體。

“救——”

隔得太遠，再加上雨水，劉釗只聽清一個字。

船，再靠近一些，趴在船板上的人也在雙腳撲騰著朝著這邊靠近。

滴

雷達上多出一個紅點。

他搖動船櫓，朝著男人靠近一些。

嘀嘀嘀——

三個紅點突然浮現，跟在船板后面不緊不慢地靠近，然而海面上空無一物......

劉釗瞳孔猛地一縮。

這群人有問題，絕對不是漁民！

腳尖伸出，將三師兄送的魚竿扒拉到腳下，隨后扯著嗓子朝著游過來的人大喊。

“兄弟，你這是怎么回事啊？”

“哎，別說了，本來在海上行船，沒想到遇上風暴，船被掀翻，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劉釗又問道。

“就你一個人得活？”

“是啊，我運氣好，老天爺賞了一塊板子，這才一路漂流。”

說著伸出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又遇上兄弟，實在是海龍王大人保佑?！?

“也是老哥命不該絕?！?

這個時候兩個人已經靠的很近，劉釗也就順勢伸出手，做出一副要去拉人的架勢。

而船板上的人還以為水下的三個沒被發現，也是信以為真，甚至心底還在冷笑。

笑這個家伙的好運，這天氣出海打漁卻沒有遇上風暴；也笑這家伙的愚蠢，這么輕易就信了一個陌生人。

握住對方的手，寬大的手掌上厚實的老繭如同動物的角質甲殼一樣堅硬。

和漁民常年劃船搖櫓留下的老繭不同，漁民的老繭大多均勻分布在掌心四指指根的位置。

而這些人主要集中在虎口。

——握刀的位置。

這些人是海盜！

這是劉釗的第一個想法。

大乾雖然國力強盛一統四海，緝妖司水師的威名也是遠揚海外威震東海，但是這并不意味著近海的海面上就沒有海盜。

相反，由于東海與大乾近在咫尺的瀛洲是一處苦寒之地，其中物產不豐，環境惡劣，而相鄰的大乾地大物博、物產豐饒，反倒是導致彼國百姓大多以海盜劫掠為生。

這些人劫掠沿海的百姓漁民，甚至是過往的商船之后，往往會再吸收大乾人，憑借著他們對于岸上的熟悉繼續劫掠。

只要稍微放松就有愈演愈烈之勢，像是跗骨之俎，無法根除。

“瀛洲到此地不容易吧？”

對面船板上的男人明顯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就要張嘴開口大喊，提醒水下的同伙。

只是張開嘴，胸腔運氣，耳邊卻聽不到一點聲音，只有呼啦呼啦如同風箱一樣。

噗嗤！

粘稠的血液被氣息鼓泡，然后炸開，滴落到水面上。

玄鐵魚竿已經貫穿他的喉嚨，血液順著魚竿的尖端滴落。

嘩啦——

水面下的三個人見到情勢不對，也不再隱藏行跡，紛紛躍出水面，手中的長刀帶起一道水花，從三個方向朝著劉釗砍過來。

只見他冷笑一聲。

這三人這一招若是針對那些毫無防備之人還算可以，但是劉釗早就發現他們，怎么可能再被得手？

魚竿隨著手腕的抖動收縮成三尺長短，約莫和哨棒相當。

橫掃一圈，砰砰砰！

三人盡皆砸落水中！

趁著他們尚未反應，劉釗猛地揮竿，將其再次甩出，魚竿嗡鳴作響，瞬間拉長，帶出一抹血紅！

嘩啦——

水面上頓時浮起大片濃稠血污，順著海浪擴散，與青綠色浪花交織，化作一片暗沉的墨綠。

“%&&￥#￥...”

其中一名海盜罵著劉釗聽不懂的話，拼命地朝著遠處游過去。

但是在雷達的窺視下，劉釗就好像前世的追蹤導彈一樣，無論敵人逃到哪里都能精準打擊。

即便是潛入海面下！

咻——

鮮紅中夾雜著一點白色，引來周圍許多過路魚兒大快朵頤。

最后一個！

“別殺我！好漢，我有情報！”

“大乾人？”

風雨中，海盜渾身哆嗦，跪在浮木上連連磕頭，耳邊卻響起劉釗平靜至極的話：

“說得好聽，就留你條命。說得不好聽……你就是喂魚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