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回到自己的“當下”,那種脫離時間縫隙后的輕飄感還未完全消散。
她在沙發上坐了很久,鞋子就安靜地擺在茶幾上,像一頭休眠的獸——它不主動攻擊,卻在等她再次“激活”。
她沒有再碰它。
她現在明白了,那雙鞋并不是用來“引她逃出”,而是每一輪的起點標記。當她穿上它,她不是開始,而是進入了別人的“劇本”。
她站起來,洗了把臉,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鏡子沒有再笑。
鏡中的她只是和她同時抬手、眨眼、皺眉——規規矩矩,沒有延遲,也沒有多余的“意識流動”。
她松了一口氣,又覺得這種平靜更像暴風雨前的寧靜。
終端的自己并沒有放棄。
她能感覺到,就像空氣中總有一道她看不見卻擦不掉的眼神,盯著她的每一個選擇。
?
那天傍晚,她去樓下便利店買了瓶可樂。
路過小區綠化帶時,一個小男孩突然拉住她的裙角。
“姐姐。”
她停下。
男孩睜大眼睛看著她,小小的臉上寫著認真。
“你怎么還在這里?”
顧清一怔:“什么?”
“你不是已經走了嗎?”他說完這句話,忽然像是意識到什么,不再說話,低頭走開。
她追上去:“你認識我?”
小男孩搖頭:“我不認識你,我是夢里看見你的。你穿著這條裙子,在鏡子外面敲窗戶。”
顧清的呼吸一滯。
她穿的裙子,是高中時一條舊款,今早剛好心血來潮翻出來穿上的——不可能出現在任何他夢過的“記憶”里。
她蹲下來,聲音盡量溫和:“你夢里還有誰?”
“還有……一個也像你的姐姐,但她沒有你笑得好看,她眼睛都不眨的。”
顧清喉嚨發緊。
她摸摸男孩的頭:“謝謝你告訴我。”
男孩忽然問:“你知道自己是誰了嗎?”
顧清怔住。
這句話,不是一個孩子能說出來的——它太像一個“系統提示”。
她站起身,看著遠處夕陽下的樓道。
她忽然明白了:
這一輪,她不是被別人追趕,而是……在自己試圖找回“本體”。
?
午夜時分,她再次坐回窗前,把那雙鞋放在膝蓋上。
沒有穿,只是看著。
她打開舊日記,翻到最初那張被貼住的頁碼。小心撕下透明貼紙,里面壓著一張泛黃的火車票。
出發站:J市
到達站:S終端站
時間:2035年6月30日
備注:候選人歸檔列車(已驗證)
她的指尖冰涼。
S終端站——是她在“時間縫隙”里見到終極自己的地點之一,那扇鏡子后的編號室正是“S段”。
也就是說,這一切早就開始了。
她只是被放回了最初的版本里,重啟。
她忽然產生一種想法——
如果她不是為了成為更好的人而被“復制”,而是被放回過去,用來測試哪一種“她”更適合“未來的自己”?
那么這一輪,她不想被驗證。
她要讓這一次的“她”,成為那個終點。
?
凌晨三點。
顧清換好衣服,把鞋子放進袋子,走到門口。
她沒有穿上它,而是選擇用它封住門口的縫隙。
她拿出記號筆,在地磚上寫下幾個字:
“我不是別人。
我是我。”
寫完的那一刻,她聽到鏡子里的“她”發出一聲極輕的笑。
“你還要堅持做你自己?”
“是。”
“可你連你是誰都不知道。”
“那我就活到知道為止。”
“你知道的那一刻,你就會被回收。”
“那就試試看。”
她抬起頭,正對鏡中的她,那張臉終于不再模仿,而是——
露出了真正的憤怒。
顧清輕聲說:
“你不是我。”
鏡中的人卻說:
“你已經不是你了。”
?
她轉身關燈,睡覺。
夢中,有無數雙腳從她門前走過,每一雙都穿著同樣的鞋,每一個腳步聲都帶著回響。
但沒有人再敲門。
她夢見**“她自己”坐在鏡子里發抖**,而她坐在真實世界里寫字。
她終于成了那個可以定義自己的版本。
哪怕只是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