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流門，寬窄巷。

差役們已經(jīng)提前將民眾勸離，如今在這的，只有六大宗門的武者們。

韓山這次是跟著平安鏢局一行人一起來的。

剛到會場，他就發(fā)現(xiàn)了不俗之處。

“好大的排場”韓山心中暗道。

他不是沒見過生死擂，上次來九流門時，便看見九流門人在替敗者收尸。

只是當(dāng)時底下更像聽?wèi)蚯牟季郑∽雷觾蛇叿乓巫樱瓤诓杷偷昧恕?

主要是來看比斗的。

今天這場，可就不一樣了。

半圓擂臺，鋪上紅布，兩側(cè)刀槍棍棒擦的發(fā)亮。

正式隆重，大圓桌子分兩列。

這是按酒席的規(guī)格來準備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誰家辦喜宴呢。

韓山卻知，臺面紅氈毯下暗藏玄機。

那氈子分三層，最底下是吸水的石灰，中間墊著防滑的粗麻，最上頭才覆著這猩紅錦緞。

兩側(cè)兵器架上，刀槍劍戟擦得锃亮，每柄利刃根部都系著白麻布條，專為勝者拭血所用。

八仙桌分列兩側(cè)，每桌中央擺著鎏金香爐，三柱線香青煙裊裊——這是“敬鬼神“的規(guī)矩。

席面更是講究：四冷盤取“四海升平“之意，八熱菜暗合“八方來財“，卻獨缺最后一道湯羹。“

生死擂不見全席“，老輩人說這是忌諱“湯水（趟水）濕鞋“。

六派代表三三兩兩閑談，卻都默契地避開擂臺正前方的“斷頭位“——那是給公證人留的專座。

桌上橫著一柄未開刃的鬼頭刀，刀背壓著黃麻紙寫的生死狀。

韓山被大師兄拉到了最前面坐下。

這算是主位，是大伙視線的中心。

“你得坐這。”

“你是受害者，待會對方要奉茶給你的。”

大師兄簡單的說了一下生死擂的規(guī)矩。

韓山恍然。

如果把生死擂當(dāng)法庭，這奉茶不就是庭外和解嘛。

還蠻先進。

“到時候先看師傅怎么說，別答應(yīng)的太快。”

“若是對方誠意夠，咱就拿了”

“若是師傅他老人家開口反對，那你就趕緊回來。”

“到時候也不用你上，我自會出手。”

韓山點點頭。

大師兄是怕韓山眼皮子淺，給人隨意打發(fā)了。

平安鏢局既然來了，那這就不是簡單的個人糾紛了。

事關(guān)平安鏢局的面子。

若是葉無傷那邊禮不夠厚，不能讓許天翔滿意。

韓山卻答應(yīng)和解。

不敢上臺打斗。

那就是慫了，跌份了。

以后平安鏢局再有人被欺負，天然就矮別人一頭了。

韓山沉吟片刻，繼續(xù)開口問道

“依大師兄你看，對方這個賠禮，價錢在什么位置算是合適的？”

大師兄扶額。

“關(guān)鍵不在于禮物的價錢，是看對方誠意！”

他頓了頓，坐在旁邊掰著手指，列出可能出現(xiàn)的情況。

“要是葉無傷親自給你奉茶賠禮，那就是給足你面子了。”

“這時候哪怕禮的價值低一點，也要接。”

“也一定不能直接掃他面子。”

“因為對方不但是百草堂堂主，還是煉臟境強者，這杯茶給足你尊重了。”

“再不接，就是死仇了！”

“對方甚至有合理借口出手邀戰(zhàn)！”

“反過來也是一樣。”

“要是今天連尹守禮都沒有來，只是托個仆人來給你奉茶賠禮。”

“那再有價值的東西，也是侮辱！”

“決不能接受！”

韓山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平安鏢局這次，是來給內(nèi)門弟子撐場面的！

收好處，那是其次的。

要是對方做的太過離譜。

那肯定不能輕易放過了。

“我有多大的決定權(quán)呢？”

韓山冷不丁的問出了這個問題。

大師兄卻只是微微一笑，回答的很爽快。

“命是你自己的，只要你擔(dān)的起，不丟平安鏢局的臉。”

“想打誰，都可以。”

若是韓山選擇和解，那百草堂私底下和平安鏢局商量的補償，就會落實到位。

若是韓山選擇死斗，就是拿命掙面子。

平安鏢局也不會拒絕。

他死后，大師兄就有會出手，替師弟報仇。

也算給門人一個交代。

面子和里子，總得掙著一個。

不過在大師兄看來。

韓山是不可能上臺的。

大橫山那夜的戰(zhàn)況被山神有意遮掩。

韓山又一直沒回山門。

平安鏢局其實一直不太清楚韓山目前的恐怖的武道修為。

他們得到的消息只有韓山打敗了年老體弱，氣血不足的煉筋境周建偉。

還以為他是個鍛骨境后期的的天才。

鍛骨和內(nèi)勁之間，整整差了兩個境界。

上去打生死擂做什么？

沒必要的。

馮無畏領(lǐng)著葉無傷與尹守禮登臺。

先是一些拜謝的場面話。

之后便是葉無傷、許天翔、陳老三位長輩落座。

馮無畏腳踩“斷頭位“，卻故意將鬼頭刀往旁邊挪了半寸——這是暗示今日不見血。

隨即開口，陳述事實。

說尹守禮只是一時精蟲上腦，并不知道舒云是黎浩的未婚妻。

那天晚上，是一個誤會。

沖撞了兩人。

愿意親自奉茶賠禮。

韓山看著被打斷左手的黎浩。

手上不自覺的攥緊。

卻見黎浩沖著他微微搖頭。

眼中帶著屈辱。

卻不敢多說什么。

尹守禮躬身請罪，將茶杯端到韓山面前。

不等他開口，韓山就知道對方為自己準備的賠禮了。

百年人參，血玉果，壯骨草。

都是一等一的好貨色。

但韓山只覺得胸口悶的慌。

黎叔的銀兩，師兄的勸告，黎浩的勸說，街坊們的慶幸。

一樁樁，一幕幕。

只叫他坐立不安。

理智在心中反復(fù)提醒。

“不要多事，白賺三株草藥多好。”

茶杯碎裂的聲音悅耳動聽。

“他和你沒有死仇，何必趕盡殺絕。”

擂臺臺階的毛毯踩起來真舒服。

“要是平安鏢局把你交出去平息事端怎么辦？。”

紅漆的槍桿手感好棒啊。

“再過幾年，他一定不敢惹你的。”

生死契應(yīng)該是孫夫子寫的，好字。

回過神來，走完流程，站在擂臺上，看見尹守禮驚訝又不解的眼神，韓山心中無名火起。

“畜生，上臺受死！”

喊出這句話之后，他只覺渾身舒爽，再無半點遲疑。

他要打死對面這個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