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堂似乎恢復了平靜。

然而，沈芷柔和岳學士心里都清楚，事情遠未結束。

對于岳學士的做法，沈芷柔持可有可無的態度。她雖是舊魂新體，但古代的閨學課本她完全可以自學。如今乖乖坐在課堂上，一是為了安家中長輩的心，二來是順應這個時代的生活規則。

她無意做個特立獨行之人，卻也不愿被古代規矩徹底同化。對那些不喜歡、不認同的，她向來是淺嘗輒止，了解但不接受。

岳學士的課程安排是上午讀書識字，下午學習女紅。

說起女紅，沈芷柔是真的頭疼。

學習之前，她天真地以為問題不大。她一個成年人的靈魂，難道還繡不了幾朵小花？可當面對數十上百種顏色各異的絲線時，她真的暈了頭。好不容易從沈老太太的手底下逃脫，誰知道還是沒能逃過去。

最糟糕的是，繡花針總是扎她的手。才學沒多久，她的十指就幾乎都被扎了個遍。

"姑娘，要不我們先不學這個了？"柳青荷心疼地看著又被扎了一針的沈芷柔。

因為沈芷柔皮膚白皙，被扎后的針眼格外明顯。看著她手指上密密麻麻的紅點，柳青荷恨不得替她完成。

可惜，她的手藝比沈芷柔還要笨拙。常年跟著護衛行跑鏢，她一直隨她爹習武，被養得粗枝大葉，這種精細的女紅活計，她看了就頭暈。

沈芷柔沒有抬頭，繼續專注于手中的繡活："不行，今天若是繡不完這個荷包，明天岳學士指不定會如何處罰我。"

岳學士雖然不再刻意針對她，但只要她有錯處，免不了要受責罰。這種明里暗里的較量，讓沈芷柔倍感疲憊。

柳青荷憂心忡忡："姑娘沒有女紅基礎，岳學士又只顧著其他幾位姑娘，也不肯停下來單獨指導姑娘，就這么讓您胡亂繡著，姑娘的女紅要如何提高呀？"

沈芷柔淡然一笑："所有的經歷必有其意義，我就當是先練練手感了。"她的處境，無論是沈老太太還是周夫人都心知肚明。她敢斷定，若是繼續這般下去，不用她做什么，岳學士也討不到好處。

雖然她也可以借此鬧上一場，但那樣難免會給人留下嬌生慣養、吃不了苦的印象。這里是縣衙后苑，不比沈家塘。即便有沈老太太和周夫人護著，可眾口鑠金，在這個名聲勝過一切的時代，她也不愿招致不必要的非議。

況且，雖然女紅學得不怎么樣，但她并不討厭這門手藝。在這個娛樂匱乏的年代，自己繡個荷包、手帕什么的，也別有一番樂趣。

就先這么學著吧。

柳青荷小心翼翼地問道："姑娘，要不我們去跟夫人說說？"

沈芷柔搖頭："岳學士是我爹請來授課的，沒有他的允許，我娘也不好貿然辭退。"這段日子以來，她已經鬧過好幾回了，不好再頻頻生事，否則真要惹人厭煩了。

柳青荷眉頭緊蹙："難道就這么任由她欺負姑娘？要不...我偷偷去教訓她一頓？"

沈芷柔聞言大驚，猛地抬起頭，震驚地看著一臉認真的柳青荷。

柳青荷以為沈芷柔不信她的能力，急忙解釋道："姑娘，我真的很厲害的。以前我常和護衛行里的人打架，他們要是惹我不高興，我就套他們麻袋，保管神不知鬼不覺。岳學士要是受了傷，姑娘也能輕松幾日。"

沈芷柔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青荷啊，咱們用不著動手吧？岳學士雖然不討喜，但也還沒到非得動武的地步，你說是不是？"

柳青荷一臉不以為然："姑娘就是太心善了。"

沈芷柔訕笑："我不是心善，我是覺得套人麻袋不太好，咱們得以理服人。"

她沒說出口的是，這里可是縣府衙門，難道她爹養的衙役是吃閑飯的不成？

柳青荷撇嘴："能動手何必動口，說話多麻煩。"

沈芷柔不禁莞爾，上下打量了一番柳青荷。

沒想到這丫頭脾氣如此火爆，動不動就想套人麻袋。這性子，她倒是頗為喜歡！

沈芷柔站在窗前，凝視著院中飄落的雪花。九年的光陰，足以讓她適應這個時代的生活，卻無法消除心中那份隱隱的不安。

她轉身看向正在整理衣柜的柳青荷，輕聲問道："青荷，你會武功嗎？"

柳青荷動作一頓，抬頭看向自家小姐，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小姐為何突然問起這個？"

沈芷柔走到案前，隨手拿起一本書冊，指尖輕撫封面。"你看這書中所寫，皆是教導女子如何謹言慎行，如何做一個賢良淑德的妻子。"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可是，難道我們的價值就只在于此嗎？"

柳青荷放下手中的衣裳，走到沈芷柔身邊。"小姐，奴婢雖是個粗使丫頭，但也知道，這世道對我們女子確實不易。"

沈芷柔苦笑一聲，將書放回原處。"是啊，不易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她轉身走到梳妝臺前，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鏡中少女容貌清麗，眼中卻閃爍著與年齡不符的復雜光芒。

"青荷，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芷柔突然說道

柳青荷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會一點，但會的不多。"

沈芷柔眼前一亮，"不要緊，我們又不去做什么大俠之類的，會一點自保的功夫就夠了。"她轉身看向柳青荷，雙眼閃爍著期待的光芒，"你能教我武功嗎？"

柳青荷面露難色，"姑娘想學，我自是愿意教的，可是學武很辛苦的。"

沈芷柔手臂一揮，豪邁道："辛苦算什么了，這年頭做人還能有不吃苦的？"說完放下手中繡得四不像的荷包，巴巴問道，"我們什么時候開始？"

柳青荷看了一眼芷柔被扎得慘不忍睹的手指："現在就可以，姑娘要學嗎？"

沈芷柔正在興頭上，立馬點頭同意。

于是，兩人在偌大的廂房里開始了秘密的練習。柳青荷教，沈芷柔學，打得還挺火熱。

"青荷，學武不扎馬步嗎？"沈芷柔氣喘吁吁地問道。

柳青荷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解釋道："姑娘，你就放心學吧，我爹說了，百煉成鋼，百架成俠，架打多了，這功夫自然就上去了。"

沈芷柔半信半疑，但還是繼續跟著學。她雖對柳青荷的專業性持懷疑態度，可因當前正值初冬，活動活動身子不會覺得太冷，便也硬著頭皮學了下去。

日子就在沈芷柔讀書、學女紅，以及私底下悄悄學武中不斷溜走。課堂上，沈芷柔一直規規矩矩的，即便是女紅，也在將手指都被扎腫的情況下，勉強能繡一些可以認得出的花草動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