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大伯娘。”陳有福聲音哽咽，眼角泛紅，手指無意識地抓緊被角。屋內(nèi)昏暗的光線下，少年瘦削的身影顯得格外單薄。

這份恩情，他記在心里。那一碗溫?zé)岬乃帨粌H僅是治病的良方，更是一份難得的關(guān)懷。

陳大丫站在床邊，看著弟弟蒼白的臉色，心中五味雜陳。她連忙向周琴道謝，聲音里帶著幾分顫抖：“大伯娘，這些日子多虧有您照顧...”

“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周琴輕輕擺手，目光溫和地掃過兄妹二人。她在床邊坐下，伸手探了探陳有福的額頭，“熱度退了不少，有福你還小，先養(yǎng)好身子要緊，其他事慢慢來。”

周琴走后，屋內(nèi)一時沉默。檐下的風(fēng)鈴偶爾發(fā)出清脆的響聲，更襯托出這份靜謐。

“大伯娘說得對。”陳大丫輕聲道，整理著弟弟凌亂的被角，“你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我去給你熬些清粥。”

陳有福微微點頭，疲憊地閉上眼睛。他的睫毛微微顫動，像是在壓抑著什么。

就在陳大丫轉(zhuǎn)身要走時，身后傳來一聲輕喃：“大姐，要是大伯娘是我們親娘就好了。”

陳大丫腳步一頓，心頭如針扎般疼痛。她站在原地，雙手緊緊攥著衣角，指節(jié)發(fā)白。

曾幾何時，她也這樣想過。直到那一天，孟氏為救她付出了生命。那個雨夜的場景至今歷歷在目，母親最后的笑容永遠(yuǎn)定格在她的記憶里。

第二天清晨，天還未大亮，周琴就起身為兩個兒子準(zhǔn)備考試用品。她仔細(xì)檢查文房四寶，又將準(zhǔn)備好的干糧和薄荷水一一裝入包袱。

“娘，夠了。”陳二牛笑著阻止還要再添東西的周琴，“我們又不是去打仗。”

周琴白了他一眼：“這可比打仗還重要。”她轉(zhuǎn)向陳三樹，“你弟弟性子急，你多看著點。”

送兩個兒子進(jìn)了考場，周琴站在外面許久才離開。回到家后，她坐立難安，在院子里來回踱步。即將迎來期末大考，一切成敗在此一舉。

丫鬟們看著主母焦慮的模樣，也不敢上前打擾，只能默默地準(zhǔn)備著茶水點心。

考場內(nèi)，陳三樹看著試卷，瞳孔猛地一縮。他深吸一口氣，仔細(xì)閱讀每一個字。

這一次的考題，竟然全都是實際問題。沒有半點虛文，每一題都直指要害。

第一題問城南城墻現(xiàn)狀和減輕財政壓力的辦法，這涉及到府衙近年來的困境；第二題考察增加秀州府財政收入的方案，稍有不慎就會得罪權(quán)貴；第三題涉及長樂嶼的天文歷法分析，這需要深厚的實踐經(jīng)驗；第四題要求分析秀州府歷年地震天象，考驗的是對民生的關(guān)注；最后兩題則與龍王廟有關(guān)，既要談信仰，又要顧及朝廷態(tài)度。

題目隱晦難解，一不小心就會觸及敏感話題。陳三樹提筆時，手心已經(jīng)滲出汗珠。

他環(huán)顧四周，其他考生的表情也都凝重異常。有諸多見聞在手的他尚且如此，其他考生的處境更是艱難。不多時，遠(yuǎn)處傳來壓抑的哭聲。

他顧不得多想，專心答題。一整天下來，也只完成兩題。每寫一句都要反復(fù)推敲，生怕說錯一個字。

夜幕降臨，他第一次在考場挑燈夜戰(zhàn)。燭光搖曳，映照著他疲憊的面容。

期間不斷有人暈倒被抬出，讓他想起陳四田的遭遇。他連忙喝口薄荷水定神，繼續(xù)奮筆疾書。

三天考試如白駒過隙。當(dāng)最后一聲鑼響起，考生們仿佛被抽干了全身力氣。他們見到等候的親人便失聲痛哭，仿佛經(jīng)歷了一場大劫。

周琴焦急地在考場外等候，遠(yuǎn)遠(yuǎn)看見陳二牛便迎了上去。她的目光在兒子身上快速掃視，生怕他有半點不適。

“娘，我沒事。”陳二牛笑著后退一步，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身上都是汗，您別靠近。三樹還沒出來？”

話音未落，陳三樹也走了出來。雖然臉色蒼白，眼下有明顯的青黑，但精神尚可。

周琴這才松了口氣，領(lǐng)著兒子們往家走。她的心終于放下了一半，至少兩個兒子都平安出來了。

路上，兄弟倆低聲交談著考題。雖然疲憊，但談起考題時眼中仍有光彩。

“這次考得都是實事。”陳二牛笑道，臉上帶著幾分得意，“多虧平日里跟著娘和宮大人見多識廣，才能答上來。那些只知道讀死書的，怕是要吃虧了。”

陳三樹苦笑著搖頭：“我倒覺得虛的題目更適合我。這次太實在，處處是坑，也不知答得如何。”

回到家，周琴讓下人伺候兩人沐浴。她看著兒子們疲憊卻滿足的樣子，心中涌起一股欣慰。

趁著兒子們休息，她暗中喚來歐志語，“看這情形，咱們家怕是要有喜事了。”

歐志語眼中閃過喜色，連忙將賬冊取來，詳細(xì)匯報了玉石首飾的制作情況。每一件首飾的款式、用料都記錄得清清楚楚。

周琴聽完，不禁暗贊兒媳的經(jīng)營之道。這些精致的首飾，正好可以帶去都城應(yīng)酬。想到即將到來的都城之行，她的心情越發(fā)明朗。

回到院子，還未踏進(jìn)門檻，就聽見里頭傳來震天響的鼾聲。歐志語無奈地?fù)u搖頭，輕手輕腳地推開門。

明霜躡手躡腳地湊到歐志語耳邊，壓低聲音說道：“二少夫人，您聽說了嗎？瓦礫剛才來報，傳話說老二成績相當(dāng)亮眼！”她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要是真的中了舉，您可就是舉人夫人了。”

歐志語撫著高聳的腹部，嘴角勾起一抹淺笑：“你這丫頭，我可是永寧侯府的二少夫人，哪會在意那縣令夫人的虛名。”

“奴婢是想著...”明霜話未說完，就被歐志語輕輕打斷。

“咱們二房不靠這個。”歐志語語氣溫和卻堅定，目光中帶著幾分篤定。

屋內(nèi)，陳二牛正睡得香甜。陽光透過窗欞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眉頭微蹙，似乎在夢中還在思索著什么。

一覺睡到日上三竿，陳二牛才悠悠轉(zhuǎn)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想起還有要事，連忙起身往城南瓦廠趕去。

瓦廠里，陳有福正滿頭大汗地忙活著。看到陳二牛來了，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二堂哥。”他恭敬地喚道。

陳二牛在他身邊蹲下，直視著他的眼睛：“還想繼續(xù)讀書嗎？”

陳有福眼中閃過一絲堅定的光芒，聲音有些沙啞：“本人已考取功名在身，三年后的秋闈，我一定要拿下。”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瓦廠里忙碌的身影，“但現(xiàn)在，我得先掙錢。”

“行。”陳二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白天在這干活，晚上去盧家讀書。”

時光飛逝，轉(zhuǎn)眼就到了放榜這天。

周琴和陸三夫人一大早就坐立不安。周琴來回踱步，時不時望向門外；陸三夫人則在佛堂里念經(jīng)祈禱，手中的佛珠一圈又一圈地轉(zhuǎn)動。

歐志語正要開口安慰，突然感到一陣劇痛襲來。她臉色驟變，冷汗瞬間浸濕了衣衫。

“阿娘...”她咬著牙，聲音顫抖，“感覺羊水要破了。”

周琴頓時慌了神：“快，快找穩(wěn)婆來！明霜，你快去請大夫！”

院子里頓時亂作一團(tuán)，丫鬟婆子們來回奔走。還未等仆從查探成績歸來，歐志語就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

“恭喜侯爺，是個小少爺！”穩(wěn)婆喜氣洋洋地說道，將包裹好的嬰兒遞給奶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