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罐頭廠的治安隊也聞訊趕來。幾個穿著制服的人快步走近，臉上堆著公式化的笑容。

“同志，這是我們廠里的內部矛盾，我們來處理就行?！敝伟碴爮堦犻L遞上一支煙，語氣客氣中帶著幾分強硬。

公安同志遲疑片刻，還是將案子移交給了治安隊。在那個特殊的年代，企業治安隊確實有著不小的權力。

等公安一走，張隊長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他環視四周，目光在陳國平和陳國德身上停留。

“你們兩個，跟我去治安隊一趟。”張隊長的聲音冷得像冰，“看來是覺得我們治安隊好欺負，是不是？”

陳國平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下意識地看向哥哥陳國德，后者也是一臉慌亂。在那個年代，一份工作就是一家人的命根子，沒人敢得罪治安隊。

“張隊長，您聽我解釋...”陳國平強裝鎮定，聲音卻不自覺地發抖。

“解釋什么？”張隊長冷笑一聲，“一而再，再而三地鬧事，你們是不是不想在廠里干了？”

這話一出，兩兄弟的腿都軟了。陳國德趕緊陪著笑臉：“張隊長，我們知道錯了。批評教育也好，扣工資也罷，我們都認了?！?

一旁的周招弟聽到要丟工作，嚇得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她的頭發散亂，臉上的妝也花了，看起來狼狽不堪。

“張隊長，求求您開恩啊！”周招弟抱著張隊長的腿痛哭，“都是我沒教好兒子，您罰我吧！”

張隊長被這一跪弄得手足無措，急忙去扶：“你快起來，這成何體統！”

可周招弟死死抱著他的腿不放，嘴里不停地求饒。

不一會兒，老太太的臉色不對勁，嘴角微微抽搐，身子搖搖欲墜。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原本紅潤的面色逐漸轉為灰白。

下一秒周招弟就往后倒去，周圍頓時響起一片驚呼聲。她的身子像斷了線的風箏，毫無預兆地向后傾倒。

“老太太！”張隊長眼疾手快，連忙上前一步扶住搖搖欲墜的周招弟。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快叫救護車！”

“這兩兄弟真是作孽啊！”人群中有人憤憤不平地說道。

“就是，為了點破錢鬧成這樣，把老人家都氣病了?！?

“這下好了，工作也保不住了吧？”

“聽說是為了彩禮錢，這年頭，錢真是害人精啊！”

周圍的議論聲此起彼伏，像一把把利劍刺向陳家兄弟。有人搖頭嘆息，有人指指點點，更多的是幸災樂禍的目光。

陳蕊冷眼看著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里的錄音筆，那是她唯一的籌碼。

救護車的警笛聲劃破了工廠的寧靜。醫護人員推著擔架飛快地沖進來，動作麻利地將周招弟抬上車。

陳國德和陳國平跟著上了救護車，兩人臉色慘白，手足無措。顧曉曉和劉慧蘭則坐著后面趕來的出租車緊隨其后。

醫院里，周招弟被確診為中風前兆。所幸送醫及時，除了口歪手軟，倒也無大礙。但醫生的警告卻讓所有人心驚膽戰：再有下次，后果不堪設想。

病房里，消毒水的氣味刺鼻。陳國德和陳國平跪在病床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不停地喊著“對不起”、“我們不孝”。

張隊長站在一旁，眉頭緊鎖。作為廠里的老人，他太了解這兩兄弟了。一個暴躁易怒，一個心高氣傲，偏偏還都是工廠的骨干。

“這事兒，廠里不能不管。”張隊長嘆了口氣，“但也不能太重。畢竟是為了家事...”

最終，在張隊長的周旋下，兩兄弟的工作是保住了，但都被降職處理。

陳國平從供應科管理淪為倉庫打雜工，每天要搬運重物，干最累的活。陳國德也從車間組組長變成了普工，失去了話語權和額外補貼。

工廠還下了最后通牒：再有下次，絕不姑息。這句話像一把懸在頭頂的利劍，讓兄弟倆寢食難安。

這場風波給整個陳家蒙上了一層陰影。原本熱鬧的家里變得格外安靜，連說話都不自覺地放低了聲音。

顧曉曉整日愁眉不展，眼角的皺紋又深了幾分。她時不時望著窗外發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劉慧蘭也不再像從前那樣喜歡串門聊天，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里，偶爾能聽到壓抑的啜泣聲。

陳媛躲在房間里偷偷抹淚，心里清楚這一切都是因為她的學習名額而起。那張來之不易的錄取通知書此刻卻像一塊燙手的山芋。

她不敢多想，匆匆向顧曉曉要了生活費就跑去了學校。臨走時，她看到陳兵站在樓梯口，眼神復雜地望著她。

就在陳家人都想著如何平息這場風波時，陳蕊卻選擇了這個時機上門。她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卻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感覺。

她站在客廳中央，目光冰冷地掃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我早就提醒過你們，為了區區六百塊錢，何必鬧到這個地步？”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現在好了，不光是你們這邊受影響，錢家那邊更麻煩?！标惾锏穆曇魩е鴰追肿I諷，“沈婆子的女婿現在還躺在重癥病房里，聽說連生育功能都受影響了。人家就兩個女兒，這下可好，直接斷子絕孫了?！?

顧曉曉臉色發白，下意識抓住了陳國平的手。

陳蕊繼續說道：“你們還是趕緊把彩禮還給人家吧。就當我這個'賠錢貨'真的賠錢了?！彼馕渡铋L地看了眼陳兵，“為了陳媛和陳兵，你們最好想清楚。等錢家騰出手來...”

話沒說完，但威脅之意已經很明顯。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壓抑。

顧曉曉急得直跺腳：“都怪那錢家，怎么會是這種狼心狗肺的親家！當初要不是他們...”

“這不是后媽你親自挑的嗎？”陳蕊冷笑，打斷了她的話，“現在后悔也晚了，人家手里可是握著把柄呢。”

顧曉曉連忙拉著陳國平商量：“國平，為了孩子們，我們不能賭。你看看陳媛的學校，還有陳兵...”她的聲音帶著哭腔，“要是出了什么事，咱們這個家可就完了。”

陳國平臉色陰晴不定。他剛跟廠里保證過不會再出事，現在可經不起任何風波。但是錢從哪里來？

他恨恨地瞪了眼陳兵，眼中再無半點慈愛。那個曾經捧在手心里的兒子，此刻只剩下失望和怨恨。

顧曉曉見丈夫有所動搖，趕緊說：“老二家也得出一部分，我再找娘家借點。你工資馬上也該發了，再加上陳勇每月寄回來的五十...”

她壓低聲音：“別忘了媛媛和那個大老板兒子的事?，F在可不能因小失大啊。”

陳國平這才想起女兒最近交往的那個男生。住在鳳棲園頂層，開豪車，家里請保姆。那可是他們陳家翻身的希望。

他深吸一口氣，終于下定決心：“好，我們湊六百給他們?！?

“不，”陳蕊打斷道，“現在要的是全部彩禮?！彼穆曇衾涞孟癖?，“一分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