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完畢，玉環(huán)連忙端來早已準(zhǔn)備好的安神茶，是墨神醫(yī)特意開的方子。茶水還溫?zé)幔l(fā)著淡淡的藥香。

“小姐，喝完這個會好些。”玉環(huán)將茶碗遞過來，眼中滿是關(guān)切。

柳婉婉接過，一飲而盡。苦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翠環(huán)姐姐說了，給您準(zhǔn)備了蜜餞。”玉環(huán)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盒，打開后露出里面金黃的蜜餞，“您最喜歡的桂花蜜餞。”

柳婉婉含入一顆，甜中帶酸的滋味在口中化開。記憶不受控制地回到從前，那時候她最怕喝苦藥，每次都要母親哄著。

她會皺著小臉，一頭栽進(jìn)媽媽溫暖的臂彎里賣萌：“娘親，好苦啊...”

父親總是在一旁笑著搖頭：“我們婉婉啊，都這么大了還這么怕苦。”

兄長則會變戲法似的變出糖果：“來，吃完藥就給你糖。”

可如今，這些溫暖的回憶都成了最深的痛。

柳婉婉強(qiáng)忍著淚意，將情緒壓回心底。她已經(jīng)學(xué)會了在人前維持鎮(zhèn)定，將所有的悲傷都藏在夜深人靜時。

“小姐，陳管家來了。”翠環(huán)在門外輕聲稟報。

柳婉婉整理了一下情緒：“讓他進(jìn)來。”

陳管家捧著一個長匣子走進(jìn)來，恭敬地說：“小姐，這是太公的字畫，他老人家說，讓您先看看。”

打開匣子，里面是一幅氣勢恢宏的江山圖。筆墨間透著磅礴之氣，正是太公的手筆。

看著畫中的山河，柳婉婉想起了柳氏家族的傳統(tǒng)。每年家族都會拿出一筆銀子，資助族中貧困子弟。而太公的畫作，便是這筆銀子的主要來源之一。

母親在世時，更是將自己的嫁妝拿出大半，用于族中子弟的教育。雖然家族目前出的讀書人不多，但族人卻齊心協(xié)力，擰成一股繩，這或許也是柳氏宗族這么多年屹立不倒的原因。

“陳伯，”柳婉婉收起思緒，“替我謝謝太公。”

陳管家欲言又止：“小姐，太公還說...”

“我知道他的意思。”柳婉婉打斷道，“但現(xiàn)在不是時候。”

次日一早，蕭如雪便來訪了。

柳婉婉剛用完早膳，正準(zhǔn)備讓人準(zhǔn)備些涼湯，沒想到他這么早就到了。她快步迎出去，卻在正廳門口頓住了腳步。

蕭如雪今日一身青色云紋冕服，玉冠束發(fā)，腰間玉帶流光溢彩。這般裝扮，與記憶中那個在戰(zhàn)場上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將軍判若兩人。

柳婉婉低頭看看自己的煙霞色襦衣，突然覺得有些不夠鄭重。

“元帥。”她行了個軍禮。

蕭如雪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輕聲道：“柳將軍，清個場，有事相商。”

陳管家站在門外，眉頭微皺。院中的梧桐樹沙沙作響，落葉打著旋兒飄落，他不自覺地抬手拂去肩頭的一片黃葉。

按理說，未婚男女獨處一室，這是萬萬不該的。可眼前這位是當(dāng)朝戰(zhàn)神蕭如雪，而里頭那位是柳將軍，兩人說的必是軍務(wù)要事。他輕輕帶上門，揮退了院中所有下人。

“都退下吧，沒有傳喚不得靠近。”

下人們躬身應(yīng)是，魚貫而出。陳管家站在院門處，目光不時掃向內(nèi)堂。這位蕭元帥今日來訪，連個隨從都未帶，著實反常。

屋內(nèi)，柳婉婉端著茶盞，目光不經(jīng)意掃過對面男子修長的手指。那雙手握劍殺敵時凌厲非常，此刻卻輕輕摩挲著杯壁上的花紋，透著幾分說不出的溫柔。

沉香裊裊升起，在兩人之間織就一道若有若無的簾幕。窗外的陽光斜斜地灑進(jìn)來，將蕭如雪的側(cè)臉鍍上一層淡金色的光暈。

“元帥此次來訪，可是西陲又有...”柳婉婉試探著開口。

“不是軍務(wù)。”蕭如雪抬眸，打斷了她的話。那雙總是銳利的眼眸此刻竟帶著幾分柔和。

柳婉婉一怔，不解地看著他。她與這位戰(zhàn)神之間，除了軍務(wù)還能有什么話題？記憶中的蕭如雪永遠(yuǎn)是一身戎裝，眉宇間透著凌厲之氣。可此刻，他卻換了一身玄色便服，整個人都柔和了許多。

“聽聞陛下限你三月內(nèi)必須拿出答復(fù)？”蕭如雪放下茶盞，瓷器與木桌相碰發(fā)出清脆的聲響，“要么自行擇婿，要么入宮為妃。”

柳婉婉心頭一緊。這消息傳得倒是快。她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袖，指節(jié)微微泛白。

“你想進(jìn)宮嗎？”蕭如雪的聲音很輕，卻仿佛帶著某種不容忽視的力量。

柳婉婉抬眸，對上他的目光：“元帥是奉皇命來問的？”

“我是以私人身份來問的。”蕭如雪搖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屋內(nèi)一時陷入沉默。窗外的風(fēng)掀起紗簾，帶進(jìn)幾片落葉，在地上打著旋兒。柳婉婉看著那些打轉(zhuǎn)的落葉，忽然覺得自己此刻的處境，何嘗不是像這些落葉一般，身不由己。

“不想。”良久，她才輕聲開口。

“那可有心儀之人？”蕭如雪追問道。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盞，仿佛在掩飾某種情緒。

“沒有。”

“或者說...有些好感的人選？”

“也沒有。”柳婉婉搖頭，語氣堅定。

她注意到，蕭如雪的手指微微一顫。那雙總是沉穩(wěn)的眼眸里，閃過一絲她看不懂的情緒。陽光在他臉上投下細(xì)碎的光影，讓人看不真切他此刻的表情。

“元帥是來幫我解決這件事的？”她試探著問。

蕭如雪深深看著她，目光如炬：“我想娶你。”

“咔嚓”一聲，柳婉婉手中的茶盞應(yīng)聲落地。茶水濺在她的裙擺上，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跡。

她猛地站起身，素來沉著的面容此刻滿是慌亂：“元帥說笑了。我們雖然幼時相識，但自從我去了云岫山，這些年也不過是每年一面之緣...”

“別緊張。”蕭如雪輕笑，聲音里帶著幾分無奈，“我確實想娶你，但不是因為喜歡。”

柳婉婉愣住了。她看著蕭如雪，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陽光下，他的側(cè)臉線條分明，眉眼間卻帶著一絲疲憊。

“陛下想給我指婚配對象，那些貴女的畫像我都看過了，沒有一個中意的。”蕭如雪緩緩道，“而你不想入宮，我們?nèi)羰浅捎H，豈不是兩全其美？”

他頓了頓，又補(bǔ)充道：“若你日后遇到心儀之人，我自會給你和離書。”

柳婉婉蹙眉，心中泛起一絲異樣：“既然元帥對那些貴女都不滿意，為何不讓皇后繼續(xù)為您...”

“因為我心有所屬。”蕭如雪打斷她，唇角泛起苦澀，“可惜，她已經(jīng)嫁人了。”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擊在柳婉婉心上。她從未想過，這個在戰(zhàn)場上所向披靡的男人，也會有如此柔軟的一面。那雙總是銳利的眸子此刻蒙上了一層薄霧，仿佛裹挾著千言萬語，卻又無處訴說。

“既然已將真心托付，又怎能辜負(fù)他人？”蕭如雪輕聲道。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如刀，刻在柳婉婉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