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婉婉轉過身，月光照在她淚痕未干的臉上：“那把匕首呢？”

“夫人收在了桃花閣的暗格里。”蘇嬤嬤嘆了口氣，“這些年來，夫人時常獨自去看那把匕首，每次都要掉好些眼淚。”

“嬤嬤，你說...”她的聲音有些發澀，“若是當初母親沒有改變主意，現在會是什么樣？”

蘇嬤嬤沉默了片刻，輕聲道：“老奴不敢妄加揣測。只是看東陵王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若是小姐嫁給了他，想必不會像現在這般...”

蘇嬤嬤話音剛落，一名侍女便端著熱氣騰騰的面條走了進來。香氣四溢的面湯在燭光下泛著誘人的光澤，幾根青翠的蔥花零星點綴其上，更添幾分生氣。

柳婉婉望著面前的面條，原本空蕩蕩的胃此刻卻提不起半點食欲。她微微垂眸，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遮掩住了眼中的復雜情緒。

“小姐，快趁熱吃吧。”蘇嬤嬤輕聲勸慰，目光中滿是心疼，“這一整日您都未曾用過什么東西，再這樣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你娘在九泉之下若知曉你今朝嫁入王府，定會欣慰的很。”

柳婉婉端起面碗，淚水卻不受控制地滴落進湯里。晶瑩的淚珠激起一圈圈漣漪，就像她此刻波瀾起伏的心緒。

“嬤嬤...”她抬手摸了摸頭頂沉甸甸的鳳冠，聲音哽咽，“這鳳冠好重，壓得我脖子生疼。”

其實不只是鳳冠重，更多的是心里那份沉甸甸的思緒。紅燭搖曳，映照著她蒼白的面容，那抹紅妝襯得她越發憔悴。

蘇嬤嬤連忙掏出帕子替她擦淚，“傻孩子，新嫁娘哭一哭是應該的。”她輕輕拍著柳婉婉的后背，“快些用了面，待會給你卸了這鳳冠。今晚外頭熱鬧得很，王爺怕是子時前都回不來呢。”

屋外傳來陣陣喧鬧聲，宴席上的賓客們想必正在觥籌交錯。柳婉婉勉強扒拉了兩口面，筷子在碗中攪動著，卻始終食不知味。

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放下筷子抬頭望向蘇嬤嬤，“對了嬤嬤，他當年送的那把匕首呢？母親可有回贈信物？”

蘇嬤嬤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笑著回答：“匕首我已命人取來帶在身邊了。至于信物，夫人自是回了的，送了一方手帕過去，說是小姐親手繡的。”

“什么？”柳婉婉驚得差點打翻面碗，雙手微微發顫，“就是那條手帕？可您之前不是說那是我小時候不懂事胡亂送人的嗎？”

蘇嬤嬤不好意思道：“之前想著這事得瞞著你，所以就是這么一說，誰曉得小姐記性不好，還真信了我這個說法。”說完她也覺得好笑。

柳婉婉一時無語，她清晰地記得那手帕，那可是她平生第一次拿起針線時繡的。當時她年紀尚小，針腳歪歪扭扭，花樣也不甚規整。那時母親只是笑著夸她有天分，卻未曾想到會將它作為信物送出。

當初在戰場上見他隨身帶著那手帕時，她還覺得那繡工粗糙得令人難以直視。可他卻一直帶在身邊，即便后來得知她已嫁給秦東陽，也未曾丟棄。這份執著，讓她心頭泛起一絲暖意。

“母親為何偏偏選了那條手帕？”柳婉婉放下筷子，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那繡工實在是...”

“因為那是我們小姐第一次繡的呀。”蘇嬤嬤眼中含著淚光，聲音有些哽咽，“夫人總說，您第一次拿針線就能繡成那樣，是她最引以為傲的事。她說那手帕雖不完美，卻最能代表您的真心。”

窗外傳來一陣歡聲笑語，打斷了屋內略顯沉重的氣氛。柳婉婉又哭又笑，看著面前香噴噴的面條，忍不住撒嬌似的抱怨：“這滿桌子的菜我都吃不得，非要吃這碗面。”

“今晚是你和王爺的合巹之宴，這是你們共同的第一頓飯呢。”蘇嬤嬤雖心疼她餓著，但這禮數不可廢，“況且這面可是按照王爺的口味特意準備的。”

柳婉婉聞言一怔，筷子停在半空。她記得當年在軍營里，他也最愛吃這樣的陽春面，說是簡單卻最能暖心。

待柳婉婉用完面，蘇嬤嬤便喚人進來伺候沐浴。這浴室的設計當真巧妙，臥室門口正對著澡堂，還用紫金竹管引來熱水，直接注入小水池中。

熱氣氤氳中，幾個丫鬟和鳳儀閣的劉娘子一同進來服侍。劉娘子手法輕柔地為她卸去繁復的妝容，又細心地替她梳洗。

“小姐的肌膚當真是好，”劉娘子贊嘆道，“就像上好的羊脂玉一般。”

柳婉婉微微一笑，卻未作聲。她望著銅鏡中的自己，卸去鳳冠和妝容后，容顏反倒更顯清麗脫俗。那雙清澈的眸子里，似乎還殘留著幾分往日的影子。

沐浴過后，她換上一襲紫紅色的蜀錦襦裙，裙上繡著翩翩蝴蝶穿梭于花間，每一針每一線都透著精致。束胸上點綴著朵朵梅花，外裳也是相襯的輕軟料子，穿在身上輕盈舒適。

這些都是她的嫁妝和東陵王府的聘禮。光是蜀錦云緞就堆了好幾箱，春夏秋冬的衣裳更是琳瑯滿目。單是狐裘和大氅就占了一整個箱籠，想來這輩子都不愁沒衣裳穿了。

“小姐，這件紫紅色的外裳真是襯您。”蘇嬤嬤輕聲說道，手指輕撫過衣袖上精致的暗紋，“料子是上好的云錦，穿在身上輕盈又保暖。”

柳婉婉低頭看著身上的衣裳，料子輕軟，在燭光下泛著流光。這紫紅色并不深沉，隱約透著幾分桃花般的紅，襯得她肌膚如雪，與眼角那一點美人痣相得益彰。

“還是有些單薄。”她摸了摸衣袖，眉頭微蹙。

蘇嬤嬤連忙安慰：“屋里有地龍燒著，不會冷的。再說...”她話未說完，就被外頭的喧鬧聲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