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從前在云岫山時，柳綠楓畫過她踹玉蘭樹的樣子。那副畫里的自己齜牙咧嘴，粗魯不堪，至今還在天衍門傳為笑談。每每想起，她都忍不住想把那幅畫燒了。
柳綠楓看著她的笑臉，眼中滿是寵溺：“去吧。”
柳婉婉轉身離開，步伐已不似從前那般輕快肆意。裙擺輕擺間，帶著幾分規矩，卻少了幾分生氣。
柳綠楓望著她的背影，想起她在云岫山時的恣意飛揚，不由得暗自嘆息。京城的規矩，終究還是束縛了她幾分。
聽完長寧郡主的來意，柳婉婉失笑，果然是來替楚王妃道歉的。她沒有接這個話題，反而注意到表妹眉宇間的愁緒，輕聲問道：“他待你不好？”
長寧郡主一怔，隨即擠出笑容：“夫君待我很好，表姐不必擔心。”她低頭整理著衣袖，避開表姐探究的目光。
“你瘦了。”柳婉婉伸手輕輕撫過表妹的臉頰，觸手是不正常的冰涼。
“天冷，胃口不好罷了。”長寧郡主勉強笑道，“夫君說我這樣更好看，腰肢纖細，令人心醉。”
柳婉婉蹙眉不語。這算什么話？把長寧當成青樓女子了不成？她看著表妹強撐的笑容，心中一陣心疼。
見表妹不愿多說，柳婉婉也不追問，只是陪她說了會閑話，喝了盞茶。她讓丫鬟端來點心，卻發現表妹只是象征性地動了兩口。
沒多久，長寧郡主就急著要回去了，說是婆母身體不適，要回去侍疾。
“天冷，多穿些。”柳婉婉親自送她到府門口，看著她在侍女攙扶下登上馬車的背影，心中泛起陣陣憂慮。
“表妹，你何必事事忍讓？討好他們也未必能換來真心。”她終究沒忍住，在長寧離開前說出了心里話。
長寧聞言，眸光微動，臉上閃過一絲苦澀，卻依舊堅定地搖了搖頭：“表姐，人心都是肉長的，我相信總有融化堅冰的一天。”
“可是......”柳婉婉還想再說什么，卻被長寧輕輕打斷。
“表姐，我知道你是為我好。”長寧抬頭看向陰沉的天空，“但有些事，我必須自己去面對。”
看著馬車漸行漸遠，柳婉婉不由得想起當初長寧剛嫁入蘇府時的情形。那時的她，眼中還帶著憧憬與期待，如今卻只剩下了淡然與釋然。
一陣寒風突然襲來，柳婉婉下意識地裹緊了身上的狐裘，卻仍覺得徹骨的寒意從四面八方涌來。
“翠環，去取個湯婆子來。”她輕聲吩咐道。
蘇嬤嬤聞聲匆匆趕來，看到柳婉婉臉色蒼白，連忙上前關切地問：“小姐可是身子不適？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
“沒事，突然間寒意襲來。”柳婉婉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蘇嬤嬤皺眉，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觸手冰涼：“這可不行，得請大夫看看。小姐自從上次在戰場受傷后，身子一直沒有完全養好。”
柳婉婉本想推辭，但看著蘇嬤嬤擔憂的神色，終是默許了。不多時，青燕大夫便背著藥箱匆匆趕來。
“姑娘脈象平穩，之前戰場上留下的傷患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青燕大夫仔細診脈后說道，“只是氣血還有些虛弱，繼續服用玉露養心丹調養便是。”
蘇嬤嬤仍是放心不下：“可小姐說覺得冷，這屋里燒著地龍，她還穿著狐裘......”
“嬤嬤莫要太過擔心，”青燕大夫收起銀針，溫聲解釋道，“姑娘習武多年，體魄強健。興許是方才送人時受了風寒，休息幾日就好。”
柳婉婉見蘇嬤嬤憂心忡忡的模樣，心中一暖。自從父母去世后，就是這位老人一直陪在她身邊，將她視如己出。
房里的炕火正旺，暖意漸漸驅散了寒意。柳婉婉望著窗外飄落的枯葉，忽然想起一事：“青燕大夫，我表姨母的病情如何了？”
青燕大夫收拾藥箱的手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猶豫：“月冬在那里守著呢。聽說寧王妃的病需要長期調養，現在人在碧云寺修養。”
“碧云寺？”柳婉婉心頭一驚，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覺地攥緊，“為何要去庵堂養病？府中醫術高明的大夫不少，何必舍近求遠？”
“聽說是寧王妃自己要去的。”青燕大夫嘆了口氣，目光中帶著幾分憐憫，“自從柳家的事后，王妃一直在吃齋念佛。她覺得是自己不夠虔誠，才......”
話未說完，青燕大夫便打住了，顯然是覺得有些話不便多說。
柳婉婉心中五味雜陳。她知道表姨母性子軟，在寧王府這樣的權貴之家并不討好。那會兒她娘提起婚事，表姨母才會極力推薦秦東陽，希望能為表外甥女找個可以依靠的夫婿。
“大夫，碧云寺在何處？”柳婉婉突然問道。
青燕大夫愣了一下：“在城外五十里的山上，路途遙遠，山路崎嶇。姑娘問這個做什么？”
“沒什么，就是隨口一問。”柳婉婉淡淡地說，眼底卻閃過一絲決然。
送走青燕大夫后，柳婉婉獨自坐在窗前，望著院中光禿禿的梧桐樹發呆。
表姨母遠在碧云寺，連兩封家書都沒有回音。這其中，怕是另有隱情。她不信表姨母會無緣無故地躲到那么遠的地方去。
“小姐，該用晚膳了。”蘇嬤嬤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參湯走進來。
柳婉婉接過參湯，輕輕抿了一口：“嬤嬤，你說表姨母為何要去碧云寺？”
蘇嬤嬤神色一凝，欲言又止：“這......”
“嬤嬤但說無妨。”
“其實老奴也不太清楚，”蘇嬤嬤壓低聲音道，“只是聽說可能跟寧王府那邊有關......”
柳婉婉暗自下定決心，待大婚之后，定要親自去碧云寺一趟。她得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讓表姨母非要躲到那么遠的地方去。
青燕大夫匆匆推開濟世堂的門，寒風夾著雪花撲面而來。他拍了拍衣袖上的積雪，快步走向內堂。
墨神醫正在整理藥材，聽到腳步聲頭也不抬：“回來了？”
“是。”青燕走到案前，壓低聲音道，“師父，柳婉婉今日來問寧王妃的事了。”
墨神醫手上的動作一頓，抬眼看向徒弟：“她問什么？”
“問寧王妃的病情。”青燕如實答道，“弟子只說寧王妃在碧云寺養病。”
藥材的清香在室內彌漫，墨神醫沉默片刻，繼續整理著手中的藥材：“暫時先這樣吧，婚禮結束后再議。”
“師父說得是。”青燕點頭附和，隨即話鋒一轉，“對了，昨日柳綠楓的畫展，連皇上都親臨了，這對婉婉姑娘來說是件好事。”
墨神醫手中捏著一株人參，神色復雜：“以后那些長舌婦人，總該收斂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