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懷元渾身疼痛難忍，連動一下手指都牽扯著全身的傷處。他靠在床頭，眼神陰郁地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昨夜那場混戰的場景不斷在腦海中閃回。

院落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幾個丫鬟正在清理佛堂院前的血跡。昨夜他和秦景遠在那里打得不可開交，最后以秦景遠毒發吐血告終。不僅是臺階上，就連花園的石徑上也留下了斑斑血跡。

“輕些，別讓老夫人看見了。”一個丫鬟壓低聲音說道。

“可不是，這血跡都干涸了，擦都擦不掉。”另一個丫鬟嘆氣。

秦懷元閉上眼，太陽穴突突地跳動。昨夜的情形歷歷在目：月色朦朧中，秦景遠的身影在佛堂前若隱若現。他握緊拳頭沖了上去，拳拳到肉的聲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二少爺，該用藥了。”管家恭敬地站在門口。

秦懷元擺了擺手，“放著吧。”

管家將藥碗放在桌上，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開口道：“大少爺那邊...已經昏迷一夜了。”

秦懷元的手指微微顫抖。他知道秦景遠對外宣稱是遭到刺客偷襲，他奮力掙扎反而引發了劇毒。臉上的傷痕便是最好的證據。而他也只能順著這個說法圓場。

于是事情的真相被粉飾成了一場誤會——二少爺誤將大少爺當成刺客，而大少爺也以為遇到了歹人，兩兄弟在月色朦朧中打成一團。

“大少奶奶一直守在大少爺床前，連口水都沒喝。”管家小心翼翼地補充道。

秦懷元猛地睜開眼，目光如刀，“出去！”

管家連忙退出房間，關門時還能聽到里面傳來藥碗摔碎的聲響。

府中的下人們雖然面上應承這是一場誤會，心里卻都明白這其中的曲折。無非是西平郡主的事讓二少爺心生怨憤，覺得是大少奶奶帶來的霉運。可大少爺和大少奶奶恩愛有加，二少爺便遷怒于大少爺。

“聽說大少爺吐了好多血。”廚房里，一個婆子一邊擇菜一邊小聲說道。

“可不是，我聽說連床單都換了好幾次。”另一個婆子嘆氣，“雖說大少奶奶性子強勢了些，但大少爺身上帶毒，二少爺這般對待親兄長，未免太過分了。”

“就是就是，下手別往臉上來！大少爺還要去督察院辦案呢！”

“依我看，二少爺就是不想讓大少爺在督察院露臉，這才專往臉上招呼。”

秦景遠既然裝了毒發，既然演就演全套。他派暗衛去督察院告假，承諾等養好身子就去相助。

刑部左侍郎聽聞此事，在書房里來回踱步。他既惋惜少了得力助手，也惋惜這樣一個人才偏偏命不久矣。最近幾個案子都是秦景遠在主辦，現在人倒下了，只怕要耽擱不少。

“大人，要不要派人去探望謝大人？”一旁的幕僚問道。

左侍郎搖頭，“不必了。讓他好好休養。這些日子使喚他太過頻繁，怕是累壞了身子。”

沈玉守在秦景遠床前，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心疼得幾乎落淚。她知道這是裝的，但看著相公受苦，還是忍不住心痛。

“相公，喝點粥吧。”沈玉輕聲說道。

秦景遠微微睜開眼，虛弱地笑了笑，“不用擔心，我沒事。”

沈玉紅著眼眶，“都怪我，若不是為了我...”

秦景遠握住她的手，“傻瓜，這不關你的事。”

因為要照顧秦景遠，沈玉也就無暇去給西平郡主和老夫人請安。府中下人們對此議論紛紛，有說她不懂規矩的，也有說她重情重義的。

秦景遠“病”了一天。第二天恰逢休沐，他便又“病”了一天。反正他吐血暈倒，兩三天緩不過來是常事，倒也沒人起疑。

到了第三天，秦景遠已經生龍活虎，只是嘴角還留著一點淡淡的淤青，若不仔細觀察根本發現不了。

“相公，真的要去督察院嗎？”沈玉為他整理衣領。

“放心，我沒事。”秦景遠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

沈玉咬著唇，“那你小心些。我去給老夫人請安。”

秦景遠點頭，“你也要當心。”

最后一次見老夫人是在那個深夜，在太醫面前，老夫人對她難得和顏悅色。今日又恢復了往日的冷淡。望月堂里，檀香裊裊，老夫人正在和三太太說話。

“宸兒如何了？”老夫人漫不經心地問道，手中的佛珠一顆一顆地撥動。

“相公體內的毒已經平衡，現在已經去督察院了。”沈玉如實回答。

老夫人的手頓了頓，“宸兒許久未曾毒發，這回和川兒過招就暈了兩天，莫不是在督察院累著了？”她端起茶盞，“國公府早就放棄他能為家族增光，還是要以身體為重。”

三太太立刻接話，“西陵侯難道不知道宸兒身子骨弱嗎？讓他去督察院幫忙，萬一累倒了，受苦的還不是你？”

“所以呢？”沈玉眨了眨眼。

“趁早讓宸兒推了督察院的差事，好好將養。”三太太語重心長地說。

沈玉心中冷笑，這些人打著關心的旗號，不過是不愿看到秦景遠出人頭地罷了。她抬起頭，目光清冷，“我父親很快就會剿匪回京，相公在督察院待不了幾天。這些日子在外奔波，他氣色反而紅潤了許多。若不是二少爺夜里認錯了人，相公也不會毒發暈倒。”

她的語氣漸冷，“往后還請二少爺夜里行走時擦亮眼睛，相公定能活得很好。”

自家相公被打，做妻子的若無動于衷，反倒顯得不對。更何況她和秦景遠一向恩愛，此時發些脾氣再正常不過。

三太太見沈玉直接指責秦懷元，臉色不太好看，“這回確實是川兒不對。”

秦玉瑤走進來，聽到這話，表情顯露出一絲煩躁。但三太太根本不在意她的反應，一個長輩何須看小輩臉色。

“容顏總算恢復如初。”三太太打量著秦玉瑤的臉。

秦玉瑤冷哼一聲，在一旁坐下。她看向沈玉的目光充滿敵意，仿佛在說：都是你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