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這不是吳德明嗎？”

張奮揚的聲音里帶著幾分嘲諷，眼神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比他大上一兩歲的年輕人。陽光透過武館的窗欞灑落在地上，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吳德明轉過身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怎么，這武館是你家開的？我來學武還要經過你同意？”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腰間的布袋，那是他這些年在海上討生活積攢下的家當。

“你小子找打是不是？”張奮揚擼起袖子就要上前，露出手臂上結實的肌肉。他身后的幾個武徒見狀，也紛紛圍攏過來。

明徒福山眼疾手快，一個箭步擋在兩人中間：“哎哎哎，都是同鄉，何必這樣劍拔弩張的？”他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生怕一個不留神就打起來。

“誰跟他是同鄉！”兩人異口同聲地喊道，隨即又互相瞪了一眼。

孫河站在一旁，看著這熟悉的場景，不由得搖頭苦笑。武館的地板被晨練的學徒們踩得吱呀作響，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汗味。

安寧鎮雖說有上千人口，但年齡相仿的也就那么幾十個。張奮揚和吳德明，都是他從小就認識的人。只不過兩人的性格迥異，就像油和水一樣難以相容。

張奮揚有兩個哥哥護著，整日游手好閑，在碼頭上混日子。而吳德明只有一個姐姐，從小就靠自己的本事在海上討生活，是出了名的捕魚能手。每天能賺上百文錢，這收入在安寧鎮的漁民中已經算是頂尖了。

“既然都是安寧鎮來的，那接下來就由師弟和張師弟負責指導了。”明徒福山說完，轉身離開。他的背影消失在武館的回廊盡頭，留下一室尷尬的氣氛。

吳德明環顧四周，目光掃過墻上掛著的各式兵器。長劍、大刀、鐵尺、銅錘，每一件都擦拭得锃亮。這些都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東西。

沒過多久，韓少明回來了。他身著一襲青衫，腰間系著一條白色絲帶，顯得儒雅隨和。

當他得知又來了一個安寧鎮的學徒時，眉頭微微皺起，但很快就恢復如常。只是那雙眼睛里閃過的一絲不屑，還是被敏感的吳德明捕捉到了。

吳德明心里一沉，握緊的拳頭在身側微微發抖。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注定要受到歧視，但他不會輕易認輸。

果不其然，接下來的訓練中，韓少明對他的指導敷衍至極。若不是孫河和張奮揚在一旁指出錯誤，他連最基礎的樁功都難以入門。

“馬步再壓低一點，重心要穩！”孫河站在一旁，不時出聲提醒。汗水順著吳德明的臉頰滑落，在地上匯成一小灘。

“手臂抬高，與肩同高！”就連一向看他不順眼的張奮揚也放下了成見，認真指導。

午時已過，武館里的人漸漸少了。吳德明仍在堅持練習，每一個動作都一絲不茍。

“再忍忍吧，等我把鳳拳學完，就來教你。”孫河拍了拍吳德明的肩膀，遞過來一塊干糧。

三套拳法中有許多相通之處，只要打好基礎，接下來掌握起來不難。這是孫河這段時間的心得體會。

吳德明接過干糧，咬了一口，咸澀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多謝阿水了。”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不知是因為疲憊還是感動。

“客氣啥，咱們都是安寧鎮出來的，自然要互幫互助。”孫河笑著說，目光中帶著幾分關切。

張奮揚在一旁不服氣：“喂，我之前都給你講解過了，怎么不謝謝我？”他叉著腰，一臉不滿。

“就你那三腳貓功夫，還好意思邀功？”吳德明翻了個白眼。

“你說什么？”張奮揚作勢要打，卻被孫河攔住。

三人打鬧間，武館外傳來一陣馬蹄聲。幾個衣著華貴的公子哥從馬上翻身而下，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與此同時，錢府內的一處庭院中。

“聽說那家伙去習武了？”沈明繞著桃樹來回踱步，臉色陰晴不定。他的錦袍在風中獵獵作響，顯得格外焦躁。

“是的，。”阿忠低著頭回答，“那孫河不知怎的，突然就像開了竅一樣，捕魚本事見長。半個月前還抓到了一條龍須鯉，換了六兩半的銀子。現在正在劉氏武館學武，聽說還被單武師夸有天賦。”

“劉氏武館？”沈明停下腳步，眼中閃過一絲寒光，“三少爺不是也在那里？”

“正是。”阿忠頓了頓，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沈明的表情，“還有一事，前些日子收秋稅，吳福海欠了七斗米，差點要被發配漣州。是孫河拿出三斗米和六錢銀子替他補上的。聽說就因為吳福海曾給過他一塊燒餅，送過幾斤糧食。”

“呵。”沈明冷笑一聲，“一塊燒餅換一石精米，這買賣倒是不錯。”他的聲音里充滿了譏諷。

庭院里的桃樹開得正艷，粉白的花瓣隨風飄落。沈明又繞著桃樹轉了幾圈，突然怒罵道：“都怪那個錢貴德！害我錯過了老爺的壽辰，現在連個小漁民都收拾不了！”

作為沈府的二管家，沈明一直想取代大管家錢貴德的位置。可惜在老爺六十四歲壽辰前，被錢貴德找借口支到青州辦事，錯過了露臉的好機會。

現在好不容易想起還有孫河這個棋子可以利用，卻發現人家已經去了劉氏武館。這讓他心中的怒火更盛。

劉武師最是愛惜名聲，若是武徒出了什么意外，必然會徹查到底。這一點，沈明心知肚明。

“阿忠，這些年劉氏武館出過幾個有出息的黔首？”他突然問道，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回您的話，十多年來，破關的黔首武者不超過三十個。”阿忠恭敬地回答。

“那進去學武的黔首有多少？”

“每月五六個，這些年加起來，怕是有小一千了。”

沈明露出一絲冷笑：“那就等著瞧吧，看他能撐多久。”

落葉紛紛揚揚，飄落在他的錦衣上，卻無人敢上前替他拂去。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就像他心中盤算的陰謀一般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