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自己和王楠分在一組，秦玉潔緊繃的神經頓時放松下來，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一絲笑意。她偷偷瞄了眼王楠的背影，心跳不自覺地加快了幾分。

教研科的錢波笑著走了過來：“王班長，我帶你們去普外科報到吧？”

“好的，謝謝錢老師。”王楠禮貌地回應。

“哎呀，別這么叫，太客氣了。”錢波連連擺手，但眼中的喜悅怎么也藏不住。這個年輕人給他的印象太好了，不卑不亢，說話做事都很有分寸。

中心醫院的普外科分了五個科室，兩個創傷科，三個綜普外科。表面上看起來和睦，實際上科室之間都在暗暗較勁。

每個月評比的那面小紅旗，看似只是一個榮譽象征，實際上卻關系到科室的“小金庫”。這年頭工資才四五十塊，要是能多拿十幾二十的補貼，誰不眼紅？

走廊里，消毒水的氣味格外濃郁。王楠跟在錢波身后，腦子里已經開始盤算起來。這半年的實習時間，他必須要好好把握。

身后的腳步聲雜亂，同學們三三兩兩地跟著。秦玉潔故意放慢腳步，和王楠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她總覺得，只要跟著王楠，就一定能學到很多東西。

普外科的走廊比較長，兩側的病房里不時傳出病人的說話聲和護士的腳步聲。錢波一邊走一邊介紹：“我們普外科現在是孫主任負責，昨天你們也有過交流了。他這個人比較嚴厲，但是醫術沒得說。你們要是能跟他學到點本事，以后工作就不愁了。”

王楠認真地點頭，心里卻在思索。嚴厲的領導往往最注重規矩，只要把規矩摸清楚了，就能少走很多彎路。

“對了，”錢波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看著王楠，“孫主任最討厭遲到的人。每天早上七點半準時查房，你們可千萬別遲到。”

“明白，我會提醒大家的。”王楠鄭重地答應。

錢波領著五個實習生穿過醫院斑駁的走廊。八十年代初的清河中心醫院還保留著寺廟的影子，紅磚墻面上依稀可見佛像浮雕的輪廓，檐角掛著斑駁的銅鈴，偶爾被風吹得叮當作響。

“這里原本是座寺廟。”錢波放慢腳步，指著墻上的浮雕解釋道，“解放后改建成醫院，很多佛教遺跡都還在。”

王楠一邊聽著，一邊暗自打量四周。雖然建筑陳舊，但處處彌漫著刺鼻的消毒水氣味，地面也擦得一塵不染。三層高的住院大樓在陽光下顯得有些局促，卻透著一股質樸的氣息。

走廊盡頭是普外科主任辦公室，孫烈陽正在翻閱病歷。聽見敲門聲，他抬起頭，目光在幾個實習生臉上逐一掃過。

“孫主任，這是今年第一批實習生。”錢波做著介紹。

孫烈陽放下手中的病歷，端起搪瓷茶杯抿了一口：“來都來了就認真聽課吧，學好本事，以后去別的醫院也能獨當一面。”

這話像一盆冷水澆在幾人心頭。這話里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中心醫院普外科不收中專生。辦公室里的氣氛一時有些凝重，所有實習生都低下了頭。

“我們普外科有五個病區，每個病區都有主治醫師。”孫烈陽看了看腕表，“你們先到會議室去等待接受分配。”

王楠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孫主任，我是實習組長，想和秦玉潔同學一組。普外科工作辛苦，我們組就她一個女生，我可以多幫襯著點。”

孫烈陽略作思考，點點頭：“行，回頭我說一聲。”

“對了，聽說你在醫校就能做標本？”

“是的。”

“不錯，年紀輕輕就有這個本事。”孫烈陽點點頭，“不過在我這里，理論和臨床同樣重要。希望你能保持這種認真的態度。”

“明白，孫主任。”

待孫烈陽離開后，幾人迅速往會議室趕去。

王楠和秦玉潔落后點，并肩行走，清晨的陽光灑在他們身上，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路上，秦玉潔突然放慢腳步，聲音里帶著一絲擔憂：“那個孫主任看起來好兇，我們該不會分到他那里吧？”

王楠不禁莞爾，輕輕搖頭：“想太多了，那種大主任哪輪得到我們中專生。”說這話時，他心里也泛起一絲苦澀。在這個大學生都開始普及的年代，中專生的身份確實處處受限。

走進辦公室，里面已經擠滿了人。王楠和秦玉潔找了個角落站定，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的氣味。他環視四周，目光掃過昨天見過的孫勇，還有幾個不認識的大學實習生。這些人都穿著筆挺的白大褂，臉上帶著藏不住的優越感。

周遠醫生的目光和他對上，卻馬上躲閃開去。王楠不以為意，這種小心思根本不值一提。他又看向護士那邊，幾個小護士正嘰嘰喳喳地說著什么，看到他的目光，立刻壓低聲音議論起來。

而那些單身男醫生的眼神，則不約而同地落在秦玉潔身上。她雖然穿著樸素的白大褂和藍色長褲，卻自有一股英氣。那張小圓臉配上明亮的大眼睛，確實討人喜歡。王楠注意到幾個男醫生眼中閃過的異樣光芒，心里沒來由地一陣煩躁。

孫烈陽帶著錢陽和韓志勇走進來，整個辦公室瞬間安靜下來。錢陽環視一圈，在王楠身上多停留了一秒，眼神深邃難測。

錢陽開始分配帶教老師。大學生們都分到了主任級別的醫生，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得意的笑容。而當輪到王楠和秦玉潔時，錢陽只是淡淡地說了句：“你們兩個跟著趙明德醫生。”

孫勇等人眼中閃過一絲輕蔑，有人甚至發出輕微的嗤笑聲。秦玉潔察覺不對，小聲問：“這是什么意思？”

“還能是什么意思，”王楠苦笑著說，“不就是看不起我們中專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