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楠將行李往文昌路的新房子一扔，便急匆匆往春溪村趕。他的腳步飛快，心里卻沉甸甸的，這一趟回村，不僅是為了搬家，更是要向錢家證明，如今的王家已不是任人欺凌的軟柿子。

趙星輝、馬青山、鄭立剛三個死黨聽說他要搬家，特意推遲了回老家的時間。四人在東門橋汽車站碰頭，擠上了開往松江鎮的長途車。

“二弟，你家那邊情況怎么樣？”趙星輝推了推眼鏡，壓低聲音問道。

車廂里彌漫著汗臭和煙味，王楠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眉頭微皺：“錢家最近又在村里鬧事，我弟給我電話里說他們三天兩頭就來找茬。”

“這幫人真是欺人太甚！”馬青山一拍座椅，引來周圍乘客的側目。

鄭立剛按住他的肩膀：“別激動，有我們在，看誰還敢欺負你們家。”

顛簸了兩個多小時，車子終于到了松江鎮。四人下車后，沿著泥濘的鄉間小道往春溪村走去。初夏的陽光毒辣，照得人睜不開眼。

遠遠地，王楠就看見村口老樟樹下兩個小小的身影。王文和王繪正焦急地張望著，一見到哥哥的身影，立刻歡呼著跑了過來。

“大哥！”王繪撲進王楠懷里，“你可算回來了！”

王文則好奇地打量著三個陌生的哥哥：“他們是誰啊？”

“他們都是我的同班同學，專門來幫咱們搬家的。”王楠揉了揉弟弟的腦袋。

四個戴眼鏡的中專生的到來，頓時在村里引起了轟動。村民們三三兩兩地聚集過來，指指點點。雖然幾人衣著樸素，但胸前別著的鋼筆，還有那股子讀書人的氣質，讓他們在鄉下人眼里顯得格外不同。

“這不是王楠嗎？”孫嬸笑瞇瞇地湊上前，“放暑假了？”

王楠目光掃過人群中幾個錢家的狗腿子，故意提高聲音：“回來搬家的，我們要去城里住了。”

“搬去城里？”村民們頓時炸開了鍋，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你們在城里有房子？”

“聽說城里不讓鄉下人住的啊！”

“現在城里可不好混...”

王楠冷笑一聲：“春溪村有人無法無天，我們惹不起，總能躲得起吧？”

這話明顯是沖著錢家去的。幾個狗腿子臉色一變，剛要上前，就被村民們攔住了。

“你們想干什么？人家可是中專生，以后是要當國家干部的！”

“就是，現在不比從前了，讀書人可不是好欺負的。”

王楠帶著同學進了院子，心里暗爽。這一趟回來，就是要讓錢家看看，如今的林家已經不是任人宰割的軟柿子了。

院子里，早得了信息的王韻還在收拾行李，看見弟弟帶朋友回來，連忙張羅著煮面。

說是搬家，其實總共也沒有多少家當，大件的不方便帶，也不用帶。至于生活用品，新家里，王楠也早都準備好了。

最后帶著的也就是平時穿的衣物，幾人搭把手就能上路了。

王韻站在一旁，眼神迷茫地望著村口的方向，“老二，咱們真要走了？”

王楠沒有立即回答，目光落在王韻微微顫抖的手上。那雙手上布滿老繭，指節粗大，是常年勞作留下的痕跡。他的喉頭微微發緊，轉過頭去掩飾眼中的酸澀。

“大姐，新家我都準備好了，咱們該走了。”

王文和王繪站在后面，兩個小家伙背著書包，像是要去春游似的興奮。王繪拽著王楠的衣角，仰著小臉問：“大哥，新家真的有電視機嗎？”

“當然。”王楠揉了揉妹妹的腦袋，“不光有電視機，還有大床，你想要的都有。”

趙星輝三人早就在村口等候。看到林家人出現，趙星輝快步迎上來：“陳哥，船已經在埠頭等著了。”

王楠點點頭，目光掃過身后的村莊。他不想驚動任何人，不需要那些虛情假意的告別。當初王家落魄時，那些人的嘴臉他記得清清楚楚。眼睜睜看著王韻被錢家人打斷骨頭時，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說句公道話。

沿著泥濘的小路往前走，王繪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忽然，她一個趔趄，差點摔倒。王楠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慢點走，路滑。”

“大哥，你說城里的路會不會也這么滑？”王文突然問道。

王楠笑了笑：“城里的路都是水泥地，平整得很。”

走到埠頭時，晨霧漸漸散去。停靠在岸邊的漁船隨著江水輕輕搖晃，船老大正在甲板上忙活。看到王楠一行人，他熱情地招呼：“來啦？東西都收拾好了？”

“嗯，麻煩老哥了。”王楠遞過去一包煙。

上船后，王繪和王文興奮地跑到船頭。這是他們第一次坐船，新鮮感讓兩個孩子忘記了離別的傷感。王韻卻站在船尾，目光久久不愿離開漸漸遠去的村莊。

趙星輝走到王楠身邊，壓低聲音說：“陳哥，以后有什么打算？”

王楠望著江面，輕聲道：“先安頓下來，讓大姐和弟妹過上好日子。”

“那錢家那邊......”

“不急。”王楠的眼神陡然變得銳利，“總有算賬的時候。”

幾經周轉，終于到了新家，王楠掏出鑰匙，推開了那扇紅漆木門。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凈整潔。屋里的家具都是新置辦的，電器一應俱全。

“老二......”王韻站在門口，眼淚不住地往下掉，“這些......這些都是真的嗎？”

王楠摟住姐姐的肩膀：“大姐，從今以后，咱們就住在這里了。再也不用受人白眼，再也不用看人臉色。”

王文和王繪已經跑進屋里，興奮的叫聲此起彼伏。趙星輝三人站在院子里，眼中滿是羨慕。他們也想帶著家人過上這樣的日子，王楠的經歷給了他們希望。

“哥，那我們先走了。”趙星輝說，“有什么事隨時找我們。”

送走三人后，王楠站在院子里，看著正在房間里跑來跑去的弟妹。王韻默默地走過每個房間，手指輕輕撫過嶄新的家具。

夕陽的余暉透過窗戶灑進來，給一切都鍍上了一層金色。王楠靠在門框上，看著這溫馨的一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平凡，溫暖，充滿煙火氣。

至于那些仇怨，那些過往，總有清算的一天。但不是現在，現在最重要的是讓家人能夠安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