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大雪紛飛。鉛灰色的天空低垂，仿佛要壓到地面。

玉泉園西北的山林里，一支騎兵隊伍正在進行冬獵。馬蹄踏雪的聲響和士兵們的呼喝聲此起彼伏，驚起不少林中飛禽。

“太宰慕容翊表奏太尉為太傅，不過南海那邊傳來消息，太尉堅辭不就。”內(nèi)閣侍郎張濤策馬靠近衛(wèi)忠，壓低聲音說道。他的眼神閃爍，似乎還有話要說。

衛(wèi)忠沒有理會，目光如電，掃視著前方的林間。積雪覆蓋的枝椏間，偶爾有細小的動靜傳來。

突然，一只雉雞撲棱著翅膀從灌木叢中飛起。

弓弦震響。

雉雞應聲而落，在雪地上翻滾幾圈，濺起一片雪花。

“好箭法！”將士們紛紛叫好，聲音在寒冷的空氣中格外清晰。

孫守信、馬猛、孫寧、陳遠四騎飛奔而出，爭搶獵物。馬蹄揚起的雪花在空中飄散，如同一片白色的帷幕。

最后是馬猛眼疾手快，一把將雉雞抓在手中。他的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勝過其他三人的懊惱表情。

“將軍，獵物在此！”馬猛翻身下馬，半跪于雪地，把野雞舉到頭頂。

“賞你了。”衛(wèi)忠笑著說道，目光掃過馬猛凍得通紅的臉頰。

身后兩匹馱馬上，已經(jīng)掛滿了各種獵物。野兔、山雞應有盡有，有些還在微微抽搐。血跡染紅了皚皚白雪，散發(fā)出淡淡的腥氣。

訓武營的士兵們也各有斬獲，正忙著剝皮處理。他們蹲在雪地里，手法嫻熟地處理著獵物，呵出的白氣在寒風中很快消散。

“咚咚咚！”

鼓聲突然響起，打破了林間的寧靜。

數(shù)隊長槍兵按照軍陣推進，驅(qū)趕獵物。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長槍在陽光下閃爍著寒光。

一只火紅的狐貍從草叢中竄出，它的毛發(fā)在雪地上格外醒目。

衛(wèi)忠手中長弓瞬間拉滿，弓弦繃緊發(fā)出輕微的顫音。

長箭呼嘯飛出，發(fā)出尖銳的嘯聲。

狐貍翻滾一圈，再也沒有動彈。鮮血染紅了它火紅的皮毛，在白雪上暈開一朵妖艷的花。

“衛(wèi)師射中了狐眼！”陳燕兒驚嘆道，聲音里充滿敬佩。

衛(wèi)忠輕咳一聲，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懊惱。

他本想射右眼的，一箭正中他的面門。雖然同樣致命，但總覺得差了那么一點意思。

“趁熱料理了，皮子留下。”衛(wèi)忠吩咐道，目光中帶著幾分期待。

他打算用這些狐皮，給王妃做一件新年的皮裘。想到王妃穿上新裘的模樣，他的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笑意。

冬獵不僅能獲取獵物，也算一門戰(zhàn)陣之術(shù)。寒冷的天氣反而讓士兵們更加警醒，動作也更加敏捷。

士卒們依照軍旗、鼓聲行動，進退有序。即便在復雜的地形中，隊形依然保持得很好。

射手們也能借機磨練箭術(shù)，寒風和積雪都成了他們需要克服的困難。

“這里以前是禁苑吧？”衛(wèi)忠環(huán)顧四周，問道。茂密的樹林中時不時傳來野獸的叫聲，顯示著這里曾經(jīng)的繁盛。

“現(xiàn)在依然是禁苑，只是柵欄壞了。”張濤笑著解釋，目光中帶著追憶，“從曹魏開始，這里就是皇家獵場。方圓千里，虎狼成群，鹿兔無數(shù)。可惜這些年無人修繕，野獸四散而去。”

話音未落，一只灰狼從遠處的灌木叢中竄出。它的眼睛在陽光下泛著幽綠的光，顯得格外兇狠。

衛(wèi)忠弓箭再開，又是一箭斃命。

“狼皮送給侍郎做靴子吧，御寒用。”衛(wèi)忠看著倒在雪地上的灰狼說道。

張濤鄭重行禮：“感激將軍看重。”他的語氣恭敬，但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色。

“天國軍將，也敢自稱將軍否？”衛(wèi)忠自嘲般地笑道，聲音里帶著幾分無奈。

“朝廷已允其為偏將軍。”張濤提醒道。

“我辭了。”衛(wèi)忠搖頭，語氣堅決，“本為衛(wèi)府家將，未得太尉允準，不敢受此朝職。”

張濤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既不愿領(lǐng)將軍之職，卻無法安排實權(quán)要職，少將軍左右為難矣。”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如刀。

“別那么看我。”衛(wèi)忠笑道，試圖化解這份沉重，“御軍重建還沒眉目，材官將軍是虛名。徒有虛名反惹禍端，智者不為。”

“不如另尋他法？”張濤突然說道，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什么意思？”衛(wèi)忠皺眉。

“豫州府數(shù)十縣，連年戰(zhàn)亂，田地荒蕪。將軍不妨善加利用？”張濤的聲音更低了，仿佛在誘導著什么。

衛(wèi)忠搖頭，語氣堅決：“朝廷不會允許金陵附近出現(xiàn)大的塢堡。”

“那就往遠處走。”張濤繼續(xù)勸道，聲音中帶著蠱惑的意味，“河套流民入蜀、入河南，幽州流民南下，都在各處建立塢堡。朝廷能管得了嗎？”

“就像洛川宗袞那樣？”衛(wèi)忠反問道。

“正是。”張濤笑道，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四年前張泓攻陽翟，宗袞就在禹山建塢自保。如今他已遷往汲郡林慮山，聚眾耕作。”

衛(wèi)忠陷入沉思。雪花落在他的肩膀上，很快就融化了。

他現(xiàn)在的一切，都依賴于上位者的信任。這份信任就像肩上的雪花，看似厚重，卻可能在瞬間消融。

如果哪天失去信任，又該如何自處？

鐵戟軍是他的私軍，將來若太尉要將其編入天國軍，又該如何應對？

張濤說得對，得未雨綢繆才是。但這條毒計，還需要仔細思量。

這個內(nèi)閣侍郎，心思太過深沉。衛(wèi)忠看著張濤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警惕。

雪越下越大，天地間一片蒼茫。遠處的山巒已經(jīng)模糊不清，只剩下一個朦朧的輪廓。

獵隊緩緩返回，馬蹄聲在雪地上發(fā)出悶響。士兵們的說笑聲逐漸被風雪吞沒，只留下一串深深的足跡，很快就被新落的雪花掩蓋。

衛(wèi)忠策馬走在隊伍最后，目光時不時掃向四周。這片曾經(jīng)的皇家獵場，如今已經(jīng)衰敗不堪。就像這個搖搖欲墜的朝廷，表面上還維持著體面，內(nèi)里卻已經(jīng)千瘡百孔。

他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就像這漫天的雪花，看似自由飄落，實則身不由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風雪中保持清醒，等待時機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