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巧云聽著兩人的對話，心里暗暗點頭。雖然現在還有很多人對改革開放持懷疑態度，但改變確實已經開始了。

到了河集，人更多了。街上擠得水泄不通，到處都是吆喝聲。有賣菜的，賣肉的，賣雞蛋的，甚至還有賣小百貨的。

“這里！這里！”巧巧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

循聲望去，只見巧巧正和她爹站在一個角落里朝他們招手。那里雖然不是最顯眼的位置，但人流量不小，而且背靠著墻，遮陽避雨都方便。

“這位置不錯。”林巧云點點頭。

正說著，突然聽到一陣熟悉的爭吵聲。

“你個死老頭子！”是大舅媽司慧西的聲音，“臨行前不是讓你去解手了嗎？這會兒到處都是人，你上哪兒解決去？”

大舅蔣富貴漲紅了臉：“這能忍得住嗎？”

林巧云趕緊跟同伴打了聲招呼，朝大舅他們跑去。

“大舅！大舅媽！”

“巧云？”兩人都很驚訝，“你怎么在這兒？”

“來看看自由市場。”林巧云笑著說，“你們也是來賣東西的？”

大舅媽指了指背上的背簍：“家里的雞蛋攢了不少，想來這兒賣賣看。”

正說著，一陣騷動從市場入口傳來。只見幾個穿制服的人氣勢洶洶地走過來，后面還跟著幾個拿著本子的。

“工商檢查！都把證件拿出來！”

周圍的人頓時慌了神，有的趕緊收攤，有的則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林巧云心里一緊。這個時候還沒有營業執照這種東西，大家都是過來碰運氣的。要是被抓住，輕則罰款，重則可能要被扣上投機取巧的帽子。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人群中擠了出來。

“同志們稍等！”來人正是鎮長張阿林，“這個自由市場我們河集是試點，上面有批文。這些都是附近的農民，帶自家產的東西來賣，不是投機取巧。”

工商人員將信將疑地看著他：“那批文呢？”

“在鎮政府，要不咱們過去看看？”張阿林笑呵呵地說，“正好我請幾位喝杯茶。”

工商人員互相看了看，領頭的點點頭：“那就去看看。”

等他們走后，市場里的人才松了口氣。

“這張鎮長真是個好人啊。”大舅媽感慨道。

“大舅，您說這自由市場真能開起來嗎？”林巧云望著遠處的土路，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蔣富貴擺弄著手里的背簍，笑著說：“聽說上頭都發文件了，這回肯定沒錯。你看村里人都往河集跑呢！”

“可不是嘛！”一旁的司慧西插話道，她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小竹坑那邊也來了不少人，差不多半個生產組都來了。這陣勢，可比年集還熱鬧！”

林巧云環顧四周，三三兩兩的社員扛著籮筐、背著背簍，有人挑著新鮮的蔬菜，有人抱著活蹦亂跳的雞鴨，甚至還有人推著小車，上面堆滿了自家種的瓜果。

這些年大家都憋壞了，如今終于能自由買賣，誰不想來湊個熱鬧？雖說這兩年日子好過了些，肚子也能填飽，可要說買東西，那可不是有錢就行。

糧食也好，零嘴也罷，就連衣服鞋子這些生活用品，都得按計劃憑票購買。錢袋子鼓鼓的也沒用，該買不到的還是買不到。

“聽說這回是真開放了，”蔣富貴一邊走一邊說，“以后咱們想買啥就能買啥，想賣啥就能賣啥。”

林巧云正要應聲，忽然注意到蔣富貴在一旁急得直轉圈，兩條腿擰來擰去，卻因為外甥女在場，又不好意思開口。那模樣，活像是踩了個螞蟻窩。

“大舅，您這是...”林巧云欲言又止，看著大舅那副窘迫的樣子，忍不住抿嘴偷笑。

“咱們快去市場看看吧！”蔣富貴憋紅了臉，支支吾吾道，“那個...巧云啊，大舅有點兒不舒服，想...想上茅房。”

林巧云強忍住笑意：“大舅別急，聽說自由市場外頭有公共廁所，咱這就去。”

“那感情好！快些走吧！”蔣富貴如蒙大赦，腳步明顯加快了幾分。

三人擠過人群，很快就看到了樹下掛著的白底紅字牌子——公共廁所。

可剛到門口，蔣富貴就傻了眼。

“這...這還要收錢？”他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門口的收費標準。

只見木板上寫著：大號一毛小號五分得先給錢。

蔣富貴雖說憋得慌，可還是忍不住心疼起來：“這也太貴了，一顆蛋不過五分五的價！這上一次茅房，都夠買兩個雞蛋了！”

林巧云見大舅這副樣子，知道他是真憋不住了，連忙和司慧西一起把人往里推：“大舅，您一天能賣好幾百個雞蛋，這點錢算什么？再說了，這可是公共廁所，肯定比咱村里的茅房干凈。”

“就是，”司慧西也幫腔，眼睛滴溜溜地往里瞧，“再說了，我都沒瞧見這公廁啥樣兒，您進去瞧瞧，要是好，待會咱也去體驗下。”

門口還有不少人在猶豫糾結，但誰也不覺得難為情。這年頭隨地大小便的事兒雖說不常見了，可也還是時有發生。能想著來公共廁所的，那都算是講究人了。

司慧西掏出五分錢，蔣富貴把背簍交給林巧云看管，這才急匆匆地進去了。

“也不知道里頭啥樣。”司慧西好奇地往里張望，“聽說是用水沖的，不會臭。”

農村的茅廁都是兩塊木板搭在糞坑上，每年都有人不小心掉進去。林巧云想起自己見過的那些廁所，覺得村里的確實最差。有時候臭味能飄老遠，蚊蠅亂飛，光是站在外頭就受不了。

“我聽說城里人家家戶戶都有這種水沖廁所，”司慧西羨慕地說，“用完了一沖就干凈了，多好啊！”

沒過多久，蔣富貴就滿面紅光地出來了。他那張方才還愁眉苦臉的臉，此刻笑得跟朵花似的。

“咋樣？”司慧西迫不及待地問，“里頭是不是真像傳說的那么好？”

“干凈！舒服！”蔣富貴一臉滿足，手舞足蹈地比劃著，“要不是心疼銀子，我非得在里頭多待會兒。里頭有瓷磚，還有門能關上，用完了一按就沖干凈了，連個味都沒有！”

林巧云聽著兩人的對話，忍俊不禁。這公共廁所在城里早就不新鮮了，可在他們這些鄉下人眼里，卻是新奇得很。

“這錢花得值！”蔣富貴搓著手感慨，“比咱村里那茅房強多了。”

“既然大舅覺得值，那咱們也別耽誤了，趕緊去自由市場吧。”林巧云笑著提議，一邊將背簍重新遞給蔣富貴。三人穿過公共廁所旁的小巷，眼前豁然開朗，一片熱鬧非凡的景象映入眼簾。

自由市場里面很大，七八條水泥臺子整整齊齊地排列著，中間留出寬敞的過道。每個攤位都有固定的編號，地上畫著白線，顯得井井有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