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松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酥脆的鴨皮，多汁的鴨肉，那滋味簡直讓他想哭。
記憶中，已經很久沒有嘗過這么美味的東西了。
可他只吃了一口，就把鴨腿遞回給姐姐：“姐，你吃。”
林巧云沒接，隨手抄起另一根雞腿大口啃著：“放心吃，今天這只鴨子必須吃完。”
說著，她又拿出油紙包著的米飯，米飯早已被鴨油浸透，香氣四溢。
弟弟狼吞虎咽的樣子讓林巧云心里一陣酸楚。
她看著弟弟瘦削的臉龐，想起這些年的艱難，不由得紅了眼眶。
她默默把自己那份也推給了弟弟。
房間里只有咀嚼聲和偶爾的吞咽聲，姐弟倆誰都沒說話。
吃完后，林青松主動收拾：“姐，我把骨頭埋后院去。”
“等等。”林巧云拉住他，神色凝重，“這事不能告訴任何人，還有，紅漆箱子必須上鎖，鑰匙我來保管。”
林青松盯著姐姐的眼睛看了半晌，那雙眼睛里似乎藏著什么秘密。
他重重點頭：“你是我姐，我都聽你的。”
收拾完畢，林巧云回到隔壁秦萱的房間。
躺在床上，她久久不能入睡。
今晚的事，只是個開始，她心里清楚，為了弟弟，她已經別無選擇。
次日清晨，秦萱睜開眼就問她昨天去哪了。
“去雙溪鎮趕大集了。”林巧云隨口編了個謊，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被角。
“那里的商品怎么樣？怎么不去河集？”秦萱翻身坐起，一臉好奇。
“河集要票，那邊不要。”林巧云的聲音很平靜，仿佛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秦萱一聽來了精神，眼睛一亮：“真的？你都選了些啥？”
“也沒買什么，就買了幾雙棉襪，說是次品。”林巧云低著頭，整理床鋪的動作略顯僵硬。
“有多的嗎？能不能勻我兩雙？”秦萱期待地問道。
林巧云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什么：“一塊錢一雙，要嗎？”
“這么便宜？要要要！”秦萱欣喜地應道。
林巧云看著秦萱興奮的樣子，心里卻沉甸甸的。
林巧云仔細將那幾雙花花綠綠的尼龍襪擺在桌上，借著昏暗的油燈光線，手指輕輕撫過每一雙襪子上細密的針腳。
尼龍襪在這個年代可是稀罕物件，城里頭才有得賣。
村里人大都是自己縫制布襪，別說這樣精致的尼龍襪，就連普通的棉襪也舍不得買。
“巧云，你這襪子哪來的？”秦萱蹲在桌邊，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幾雙鮮艷的襪子，語氣里滿是驚訝，“這花色，這質地，跟城里的一模一樣！”
林巧云抬起頭，迎上秦萱探詢的目光：“我在集市上碰到兩個老人，說是從錦城帶來的瑕疵品，便宜處理。”
“瑕疵品？”秦萱將信將疑地拿起一雙仔細端詳，“我怎么沒看出來哪里有瑕疵？這針腳、這花色，比合作社的還要好看！”
秦萱的手指不停地摩挲著襪子光滑的表面，眼里閃爍著欣喜的光芒。
林巧云微微一笑：“我也說不準，聽老兩口說是廠里挑出來的。”
她頓了頓，補充道：“不過價錢確實便宜，比合作社的便宜一半還多。”
秦萱一下子來了興致，將所有襪子都翻看了一遍：“真是可惜你沒多買幾雙！我在城里住了那么久，還從沒見過這么漂亮的花色。”
她愛不釋手地挑選著，最后選中兩雙：“這兩雙我要了！”
看著秦萱如獲至寶的模樣，林巧云想起那對老兩口說這些襪子送人都沒人要的情景，不由得在心里苦笑。
她望向窗外漸亮的天色，心里清楚自己該下地了。
昨天已經找借口躲過一天，今天要是再不去工地，恐怕要惹人閑話。
這個年代，告密之風隨處可在，林巧云可不敢掉以輕心。
她趕緊煮了幾個大舅送來的紅薯，留下一半給青松，自己揣著另一半往地里趕去。
工地上已經熱鬧起來，三三兩兩的社員正在各自的崗位上忙活。
自從生產組長趙韓財去河集學習回來，計工票的規矩改了許多。
現在講究多勞多得，干活麻利的一天能掙十二個工票，懶散的可能才五六個。
“哎呀，巧云啊！”韓二嬸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昨兒個怎么沒見著你？可擔心你病了。”
林巧云放下背簍，轉身笑道：“去趕集了，還在集上遇見我舅媽了呢。”
她眼珠一轉，想起什么似的說道：“二嬸，聽說巧巧想要尼龍襪？我這正好買了幾雙。”
韓二嬸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那東西忒貴，一雙頂得上兩斤肉了。”
“這是便宜處理的，不貴。”林巧云笑著安撫，“巧巧也該找對象了，總要添兩件體面的。”
韓二嬸嘆了口氣，眼里閃過一絲心疼：“那...給留一雙吧，夠她走親戚穿的了。”
烈日當頭，林巧云望著手中的破瓦罐，忍不住想起未來那輕便實用的塑料水瓶。
可惜這種東西現在根本拿不出來，否則非要引來一堆麻煩。
“娘！巧云姐！”巧巧清脆的聲音從地頭傳來，“快來吃飯了！”
在一片樹蔭下，巧巧已經擺好了簡單的午飯。
幾碗清炒的青菜，一小碗咸菜，四個玉米面窩頭，還有一罐絲瓜湯。
“巧云，你說用瓜菜換襪子？”韓二嬸皺著眉頭，“這...這怎么好意思？”
“二嬸，現在這些瓜菜不都吃不完嘛。”林巧云笑著說，“正好我們家還沒開始種菜，也省得浪費了。”
巧巧眼睛一亮，連忙插話：“真的能換呀？我要換！娘，咱家地里的菜都快爛在地里了！”
看著女兒期待的眼神，韓二嬸終于松口：“那行吧。巧巧，你去采購些新鮮的菜，再把曬的菜干也收拾些，給巧云送去。”
夜幕低垂，林巧云坐在昏暗的油燈下，仔細清點剩下的襪子。
原本二十二雙襪子，自己和青松各穿了一雙，賣了兩雙給秦萱，又換了一雙給巧巧。
現在還剩十七雙，而且手里的錢也從兩塊一角八分變成了四塊一角八分。
她站起身，在房間里輕輕蹦跳了幾下，像個得到糖果的小孩子。
透過窗戶，月光灑在她的臉上，映出一抹欣喜的笑容。
翌日。
林巧云把韓二嬸和巧巧送來的瓜果蔬菜一樣樣擺在桌上，新鮮水靈的黃瓜表皮上還凝著晨露，紫紅的茄子圓滾滾的惹人喜愛，飽滿紅艷的番茄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她摩挲著這些來之不易的菜蔬，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笑意。
“這茄子個頭真大。”她拿起一個手感最好的茄子端詳，“城里知青肯定沒吃過這么新鮮的。”
她從中挑出一部分最好的，準備送去給住在老宅的三個知青。
這些日子以來，顧向南他們經常幫襯著村里的事，就連平日不茍言笑的村長都夸他們好。
林巧云把菜蔬放在窗臺上時，恰巧遇到顧向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