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本子比樓下那墻上的告示好使多了,”一個扎著花頭巾的大姐說,“墻上寫得亂七八糟的,好不容易找到房號,人早就走了。”
大家都很感激林巧云,有人主動幫她打水,有人給她買早點。一碗熱氣騰騰的豆腐腦,一個香噴噴的蒸米糕,還有個金黃的煮玉米,讓她在走廊上吃得飽飽的。
等忙完這些,林巧云趕緊收拾東西去長途汽車站,她跟二姨約好了見面。坐在公共汽車上,售票員遞票時愣了一下:“同志,你是京城來的大佬吧?”
“不是,我是青山來的。”林巧云搖搖頭。
“你這普通話說得真標準。”售票員一臉驚訝。
林巧云臉一紅,想起剛去未來時自己還帶著濃重的口音。
是在未來生活久了,耳濡目染,才慢慢學會說標準普通話。
林巧云看著窗外的景色,心里突然明白了為什么今早那么多人找她幫忙。
不只是因為她的小本本記錄得清楚,更因為她能跟各地來的人順暢交流。在這個信息不發達的年代,一個能說標準普通話的人,就像是一座橋梁,連接著四面八方的信息。
公共汽車在一個路口停了下來,一位老大爺顫顫巍巍地上車。
林巧云連忙起身讓座,老大爺連聲道謝。
“姑娘,你是外地來的吧?”老大爺問道。
“是的,我從青山來的。”
“難怪呢,”老大爺笑著說,“現在的年輕人啊,就該多出來走走,見見世面。我年輕時候也想出來闖蕩,可惜沒這個機會。”
林巧云聽著老大爺的話,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府城長途汽車站人頭攢動,喧囂聲此起彼伏。
渾濁的空氣中飄散著汗水和塵土的氣息,夾雜著各種方言的吆喝聲在站臺間回蕩。
林巧云被人群擠得東倒西歪,只能將背簍反抱在胸前,小挎包緊緊夾在中間。
她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后背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浸透。
“讓開!讓開!”戴紅袖章的工作人員不停揮舞小旗,嗓音嘶啞地喊著。
他們試圖在擁擠的人群中開辟出一條通道,卻收效甚微。
“都別擠了,先買票!一個一個來!”售票員探出頭來喊道,臉上寫滿了不耐煩。
人群如潮水般涌動,推搡間林巧云忽然感到腹部一陣異樣。她下意識地想要低頭查看,卻被周圍的人群擠得動彈不得。
就在這時,一個笑瞇瞇的老太太從她身邊鉆過。老太太臉上的皺紋堆積如溝壑,眼神卻格外靈動。她像條泥鰍般在人群中穿梭,轉眼就消失在人海中。
林巧云心頭一緊,這老太太怕是個扒手。可眼下被擠在人群中,她連轉身都困難。
她想伸手去摸挎包,卻不小心碰到旁邊一位穿著艷麗的大姐。
“你摸什么...”大姐轉頭怒視,眼神凌厲。
看清是個瘦弱的小姑娘后,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是冷哼一聲。
林巧云縮了縮脖子,繼續在人群中艱難前行。她的鞋子被踩了好幾腳,褲腳也沾滿了灰塵。
好不容易擠出人群,林巧云立刻躲到一根水泥柱后,趕緊檢查隨身物品。
她的手有些發抖,汗水順著臉頰滑落。
背簍里的菜干、紅棗都還在,就是被擠得變了形。那些是她特意從老家帶來的,本想著給二姨嘗嘗。現在看來,這份心意怕是要大打折扣了。
小挎包更是慘不忍睹,茶葉蛋碎得渣都不剩,飯盒也微微變形。林巧云嘆了口氣,早上臨出門前特意煮的茶葉蛋,現在成了一團糊狀。
最可氣的是,手絹裹著的寶貝都消失了。
林巧云忍不住笑了,那扒手怕是要失望了——偷走的可是一疊青桐的名片。她悄悄摸了摸挎包帶子,藏在那里的零錢還在。
背簍暗袋里的大團結也安然無恙。這是她特意縫制的暗袋,就連二姨都不知道。
站在車站門口,林巧云踮著腳尋找二姨的身影。熾熱的陽光曬得她睜不開眼,汗水浸濕了衣襟。
從約定的十一點等到十二點半,不見人影。車站外的小販不停吆喝,叫賣著汽水和涼茶。林巧云咽了咽口水,卻舍不得花錢。
這時,幾個形跡可疑的男人開始在她周圍轉悠。
“小妹妹,是不是迷路了?要不要叔叔帶你去找人?”其中一個男人露出令人不適的笑容。
林巧云嚇得后退幾步,緊緊抱著背簍。她強裝鎮定,裝作在等人的樣子。
“我二姨馬上就到了。”她故意提高聲音說道。
那幾個人見狀,悻悻地走開了。林巧云松了口氣,卻仍心有余悸。
她只好沿著車站外圍來回踱步,心里直打鼓。
“死妮子!你這膽兒也太肥了!”
身后突然傳來二姨氣急敗壞的聲音。林巧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把拽住胳膊。
二姨拉著她快步走到一條偏僻的馬路上,四下張望了一番才停下腳步。
“你咋敢來這種地方?這可是府城!多少人在這被拐子拐走!”二姨穿著起毛的舊襯衫,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她的聲音因為著急而有些發抖。
林巧云低著頭,一聲不吭。她能感覺到二姨是真的擔心她。
街邊的梧桐樹投下斑駁的陰影,遠處傳來腳踏車鈴聲和叫賣聲。
這里的一切都讓林巧云感到陌生又熟悉。
“吃飯了沒?”二姨語氣緩和下來,上下打量著林巧云。
“還沒。”林巧云搖搖頭。
二姨嘆了口氣,拉著她到路邊一家面館前。
店面不大,門口掛著褪色的布簾,飄出陣陣面湯的香氣。
“老板,來碗肉絲面。”二姨熟絡地喊道。
看著面前冒著熱氣的面條,林巧云想起小時候去二姨家,總能吃到藏著雞蛋和罐頭肉的面條。那時候二姨雖然生活不富裕,卻總是把最好的留給她。
“二姨,你不吃嗎?”她鼻子一酸,聲音有些哽咽。
“我吃過了。”二姨擺擺手,眼神卻不自覺地瞟向那碗面,“你約什么飯點來,誰能出得來?”
“是我考慮不周。”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夾起一筷子面條送入口中。
面條的溫度剛好,湯汁鮮美。林巧云這才發現自己已經餓得前胸貼后背。
“要是為青桐的事,我也幫不上忙。”二姨嘆了口氣,眼神中帶著幾分無奈,“現在這形勢,誰敢亂說話?”
林巧云從變形的飯盒里掏出一疊名片:“二姨,我特地帶這玩意過來。”
二姨接過一看,愣住了:“這彩色照片哪來的?這印刷...這紙張...”她的手微微發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林巧云看著二姨拿著照片的手微微顫抖,心里一陣酸澀。
“二姨,你說青桐和巧月的事...”林巧云的聲音輕得像是在自言自語。
“找縣藝術館上的色。”她搶在二姨開口前說道,生怕對方追問照片的真假。
說這話時,她的手指不自覺地絞著衣角,指節因用力而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