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上個月還寄照片回來了嗎?”林巧云死死攥著話筒,聲音幾近嘶啞,“他們明明還在你那里的!那張照片上,青桐還穿著我寄去的新衣服!”
話筒那頭傳來催促的聲音:“快點啊!老徐馬上要打電話來了!別耽誤公家電話!”
“巧云啊,要不你先找你爹商量一下這事。”二姨匆匆說完就掛斷了電話,留下一串刺耳的忙音。
林巧云渾身發冷,臉色慘白如紙。
“麻煩再幫我打一次。”她哀求著話務員,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話務員是個戴著老花鏡的中年婦女,看著這對臉色蒼白的姐弟,動了惻隱之心。
她嘆了口氣,又幫著撥了三次。
但電話始終沒有接通,只有單調的忙音在電話亭里回蕩。
后面排隊的人開始不耐煩:“你們剛才不是打了好久嗎?別占著茅坑不拉屎!”
“就是,大家都有急事!你們有完沒完?”
林巧云踉蹌著走出郵局,腦子里嗡嗡作響。
青松趕緊付了電話費,追了出去。
他扶住姐姐的肩膀,感受到她在微微發抖。
“姐,我們得趕緊回村。”青松咬牙切齒,眼中燃燒著怒火,“我就知道那畜生不是好東西!上次他來要錢的時候,眼神就不對勁!”
林巧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先給大舅打個電話。”
她不敢相信,自己拼命掙錢供養弟妹,起早貪黑做燒餅,省吃儉用給他們寄錢寄衣服,卻還是沒能護住他們。
姐弟倆又沖進郵局,頂著眾人的白眼打通了小竹坑生產組的電話。
大舅聽完情況,立刻說要去找韓財隊長。
隨后,他們又去了公安局報案。值班民警記錄下情況,說會立即著手調查。
回到燒餅攤時,已是下午。
秦春珠和錢長河見他們神色不對,立刻讓巧巧陪他們回去。
“有朱婆婆在一旁搭把手,你們家里的事要緊,先去忙吧。”秦春珠塞給林巧云一個布包,里面裝著今天的營業款。
三人擠上小毛驢車,巧巧給了師傅錢,直奔河灣村。
路上顛簸不斷,但誰都顧不上這些了。
“到底咋了?”巧巧不停給林巧云搓手,擔憂地問道。
她從沒見過林巧云這副模樣,平日里堅強的姐妹此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林正...”林巧云咬牙切齒,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畜生把青桐巧月給賣了!”
巧巧倒吸一口涼氣,眼中閃過憤怒。
她知道林正不是好東西,整天游手好閑,還打斷過林巧云的腿。
可沒想到他能干出這種畜生不如的事。
“巧云,你先冷靜。”巧巧握緊林巧云的手,感受到她掌心的冰涼,“我這就去叫韓財隊長他們來。那畜生跑不了!”
林巧云閉上眼睛,淚水無聲滑落。
她想起青桐巧月小時候的樣子,想起他們依偎在自己懷里的溫度。
她恨不得立刻掐死林正,但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青桐和巧月。
小毛驢車在坑洼的土路上顛簸,揚起陣陣塵土。
打谷場上圍了一圈看熱鬧的村民。有人認出林巧云,紛紛讓開一條路。
“說!青桐和巧月到底被你們賣到哪里去了!”司慧西一巴掌甩在趙銀珠臉上,打得她踉蹌后退。
趙銀珠梳得一絲不茍的發髻早已散亂,幾縷碎發黏在臉上,嘴角滲出的血絲在陽光下格外刺眼,卻仍是一言不發。
她那雙布滿老繭的手緊緊攥著衣角,指節發白。
林正蜷縮在地上,像條瀕死的狗。
他那條斷過的腿被蔣富貴踹得更歪了,疼得直抽抽。
他的臉上沾滿了塵土,混合著汗水,在皺紋里留下道道泥痕。
“你們這些人怎么這么狠心!”林巧云紅著眼睛,聲音都在發抖,“那是你們親生的啊!”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疼。
圍觀的村民們擠在一起,竊竊私語聲此起彼伏。
有人搖頭嘆息,有人指指點點,卻無一人上前阻攔。
“你們這些畜生!”司慧西又是一巴掌抽過去,聲音嘶啞,“說不說!不說今天就打死你們!”她的手已經紅腫,但怒火讓她感覺不到疼痛。
趙銀珠終于扛不住了,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開口:“巧、巧月在鎮區......”她的聲音很輕,卻在寂靜的村口格外清晰。
“我們把她送給了縣小學的一對老師夫婦,他們、他們沒有孩子......”
她說著,眼神閃爍,不敢看任何人。
林巧云的心猛地一緊,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雖然聽起來不算太差的去處,但“送”字背后的真相,她再清楚不過。
那是用金錢衡量的交易,是對親情最無恥的背叛。
“收了多少錢?”她冷冷地問,聲音里帶著刺骨的寒意。
趙銀珠咬了咬嘴唇,像是在權衡什么:“三、三百......”
這話一出,周圍的村民都倒吸一口涼氣。
這可是普通人一年都掙不到的數目啊。
有人開始小聲議論,說這錢怕是早就花完了,畢竟林正那條斷腿就花了不少。
“那青桐呢?”林巧云追問,指甲已經在掌心掐出了血痕。
提到青桐,林正和趙銀珠的臉色都變了。
兩人對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最后是林正顫抖著說出了實情 - 青桐被賣給了一個外地女人,也是三百塊,但那女人第二天就帶著孩子去了府城,再也找不到了。
“你說什么?”林巧云只覺得眼前一黑,差點站不穩。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青桐那張稚嫩的小臉,那雙總是充滿信任看著她的眼睛。
她懊悔得想抽自己 - 為什么沒有早點發現?為什么沒能保護好弟弟妹妹?為什么要相信這對畜生能有半點人性?
“你敢!”司慧西一把按住她要打自己的手,眼中含著淚光,“你這是打你自己,還是在打我和你舅?”
“大舅媽......”林巧云的聲音哽咽。
司慧西打斷她,“你才多大?憑什么要替這畜生養孩子?你是欠了他林正的?”她氣得直喘粗氣,臉都漲紅了。
林巧云愣住了。是啊,她何必自責?該遭天打雷劈的是這對狠心的父母。
“把錢拿出來。”她轉向林正,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我要去找回青桐和巧月。”
林正縮了縮脖子,支支吾吾道:“錢、錢都花完了......”
“花完了?”司慧西一腳踹過去,“你個畜生,連自己的骨肉都能賣,現在說錢花完了?”
趙銀珠突然開口:“我、我還存了一百......”
“一百?”蔣富貴冷笑,“你當我們是傻子?賣兩個孩子六百塊,就剩一百?”
“錢都花完了,一分不剩。”趙銀珠咬著牙,眼角泛著血絲,手指緊緊攥著衣角。
村民們的目光里充滿了鄙夷和嫉妒。六百塊錢,在這個年代可不是小數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