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春珠和巧巧告辭離開后,林巧云開始收拾明天要帶的東西。
她準備得很充分:煮了幾個雞蛋,帶了面包餅干,還特意裝了兩個甜瓜。在這個年代出門,可不比后世那么方便,多帶些干糧總是沒錯的。
她還特意帶上了那個從糖果店老板娘那里得來的塑料水壺。水壺上的圖案早被她用砂紙磨掉了,看著就像普通的水壺。這年頭,柳會計還在炫耀他的罐頭瓶子呢,她都用上塑料水壺了。
第二天一早,陽光還未完全照進院子,林巧云就起來收拾東西。
她將準備好的食物仔細包好,裝進布袋里。
等到柳會計和阿文嫂他們來時,巧巧的打扮讓林巧云眼前一亮。
阿文嫂站在院子里,目光落在巧巧身上那件新衣裳上。那是一件淺藍色的連衣裙,腰身收得恰到好處,領口處點綴著精致的荷葉邊,裙擺隨著微風輕輕擺動。
“這衣服真好看。”她忍不住湊到柳會計耳邊,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自己褪色的衣角,“咱家阿花也到了該打扮的年紀了。”
柳會計眉頭微皺,目光在巧巧身上掃過。
那件新潮的連衣裙在他看來實在太過招搖,與村里人常穿的布衣形成鮮明對比。
“太花哨了,不合適。”他低聲道,語氣里帶著幾分不贊同。
“你懂什么!”阿文嫂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阿花都十五了,再不打扮什么時候打扮?你看看人家巧巧,多精神。”
林巧云靠在門框上,聽著兩口子的拌嘴,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笑意。她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在巧巧身上,那件衣服確實漂亮,讓人移不開眼。
這兩年,衣服的款式悄然發生了變化。從前那種寬大的、一穿就是好幾年的衣服,漸漸不再是年輕人的首選。取而代之的是這種新潮的、剪裁合身的款式。
“巧巧,這衣服在哪兒做的?”阿文嫂迫不及待地問。
巧巧轉了個圈,裙擺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鎮區新開的裁縫鋪,就在電影院對面。老板娘是從府城來的,手藝特別好。”
林巧云看著巧巧那件衣服,心里也癢癢的。這種新潮的款式,在村里還真是少見。她不由得想起自己柜子里那幾件老式衣裳,突然覺得有些過時了。
“那咱們一起去鎮區吧。”阿文嫂提議,眼睛亮晶晶的,“正好帶阿花也做一件。巧云,你也一起去唄?”
去鎮區可不是件容易事。從村里到鎮區,要先步行到河集坐手推車,再轉長途汽車,少說也得兩個多小時。
幾個人收拾妥當就出發了。柳會計背著最重的行李走在前頭,后面是阿文嫂、巧巧和林巧云三個人。清晨的露水打濕了路邊的野草,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芬芳。
“這天氣真好。”巧巧仰頭看著藍天,“鎮區肯定更熱鬧。”
林巧云笑著點頭:“是啊,聽說最近又開了幾家新店,連理發店都是從府城請的師傅。”
阿文嫂一邊走一邊絮叨:“阿花這孩子,昨晚興奮得睡不著覺,一大早就跑去她姑家了。”
走了將近一個小時,終于到了河集的手推車停靠點。
幾個人擠在一輛手推車上,顛簸著朝長途汽車站駛去。
到了長途車站,林巧云熟門熟路地去買票。這種事她經常干,早就輕車熟路了。
站臺上人來人往,有趕集的農民,也有去城里做生意的小販。
“一會兒上車可得抓緊了。”林巧云一邊數錢一邊叮囑,“現在坐車都是搶座位,晚了就只能站著了。”
柳會計緊張地拉著阿文嫂的手:“你跟緊我,別走散了。這人這么多,一不小心就找不著了。”
“知道了。”阿文嫂臉上飛起兩朵紅云,“你可得照顧好我。”
巧巧忍不住偷笑:“柳叔,您就放心大膽地牽著嫂子吧,我們又不會笑話您。”
林巧云也跟著打趣:“就是,我們什么大場面沒見過。再說了,您兩口子恩愛,我們還羨慕呢。”
柳會計和阿文嫂頓時都紅了臉,但手卻握得更緊了。
等到汽車進站,人群一下子就沸騰了。有人推搡,有人大聲喊叫,場面一時混亂起來。
林巧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巧巧:“跟緊了!別被擠散了。”
柳會計背著大包走在最前面,阿文嫂緊緊抓著他的衣角,后面是巧巧和林巧云。
他們像一列小火車似的,在人群中艱難前行。
車門一開,人群就像潮水一樣涌了上去。
有人從窗戶往里鉆,有人踩著座位往里跳,場面一度混亂不堪。
林巧云眼睛一亮,看到前排有空位:“柳叔,阿文嫂,那邊有座位!”
她一邊喊,一邊拽著巧巧往里擠。好在柳會計身強力壯,硬是給她們幾個擠出一條路來。
終于坐下來,林巧云長出一口氣,用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
她看著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心想這出門可真不容易。
車廂里很快擠滿了人,有站著的,有坐著的,還有抱著大包小包的。空氣中彌漫著各種氣味,汗味、煙味、還有人們身上的農藥味,混雜在一起。
林巧云靠在窗邊,看著還在不斷往車廂里擠的乘客,不由得搖了搖頭。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座位扶手,眼神略顯疲憊,卻依然保持著清醒的觀察。
“這也太擠了吧?”巧巧抱怨著往林巧云身邊又擠了擠,一個體型碩大的大嬸幾乎整個人都要壓在她身上,“我感覺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了。”
林巧云從包里掏出兩張提前準備好的硬紙殼,遞給巧巧一錢:“先扇扇風,等車開了就好了。這種天氣坐車,沒點準備可不行。”
巧巧接過紙殼,像得到救命青草般立刻扇起風來:“還是你想得周到。我剛才還在想,怎么會有人愿意在這種天氣出門。”
車廂里悶熱異常,人挨著人,汗水浸透了衣衫。
一個抱著嬰兒的年輕婦女坐在前排,孩子被熱得直哭,她手忙腳亂地安撫著。
“讓一讓!讓一讓!”檢票員擠過來查票,他的制服已經被汗水浸濕,臉上寫滿了不耐煩。他抓住兩個抱著孩子的乘客:“這兩個孩子超過身高要補票!”
“憑什么補票?小家伙窩在我懷里,又沒占你們位置!”一個中年婦女不服氣地爭辯,她的臉因為憤怒漲得通紅。
“規定就是規定,超過一米二就得補票!”檢票員寸步不讓。
爭吵聲在狹小的車廂里回蕩,其他乘客有的搖頭嘆氣,有的出言相勸。最終,兩個乘客還是不得不補了半票。林巧云聽著這些爭執,目光若有所思地掃過車廂里的每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