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趙得祿冷笑一聲，把煙頭摁在煙灰缸里，“大不了我這大隊長不當了，專門在路口看著，膽敢欠債的，后果自負！反正我這把老骨頭，也不怕得罪人。”

趙韓財看著這位老人倔強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什么。老支書是看著村里一代代人在這條爛路上受苦，如今是真的忍不下去了。

“叔，您放心，”他站起身，聲音堅定，“這事我一定給您辦成！就算跑斷腿，也要把其他村的人說通。”

村里的氣氛突然變得不一樣了。

生產組部的會計扯著嗓子，扛著大喇叭在村口吆喝，他的聲音因為過度用力而有些沙啞：“抓緊干活啊！多勞多得！搶在頭天囤積糧草，家家戶戶發放一枚銅板！提早兩日儲備口糧，各家分得兩文錢！”

喊聲在村子里回蕩，連在地里干活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有人停下手中的活計，抬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臉上寫滿了驚訝。

“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張阿娘一邊擦著額頭的汗，一邊對身邊的人嘀咕，“趙韓財什么時候這么大方了？”

確實，趙韓財這個人向來謹慎，生產組部有點結余都不敢輕易動用，更別說拿來發獎金。村里人都知道他那個性子，寧可把錢放在手里攥著，也不愿意輕易花出去。

但這回不一樣了。

修路這事刻不容緩，需要大量的人手去挑土方、篩沙子、鋪青草，還得派人去拉磚找水泥。光靠平常那幾個壯勞力哪夠用？得把能動的人都調動起來。

水生家的事情就像一根刺，扎在每個社員心里。

這事過后，村里人心里都憋著一股勁。干活的時候，話也比往常少了，但手上的動作卻快了許多。大伙兒都想著早點把活干完，好騰出手來修路。

林巧云回到家就開始收拾昨晚帶回來的肉和饅頭，還好放在陶甕里，沒壞。

她麻利地處理著豬肉，肥瘦分開，該煉油的煉油，該做肉絲的做肉絲。刀在她手里上下翻飛，發出規律的“咔咔”聲。

手上忙活著，腦子里卻想著城里那些電器。要是村里能早點通電就好了，她也能買個冰柜，想吃啥存啥。不用總擔心食物壞掉，也不用大熱天的往井里吊東西。

林巧云把處理好的肉分成兩份，一份留著這幾天吃，一份準備帶去小竹坑村。

她叫來社里的孩子，從口袋里掏出幾顆糖果，笑著說：“幫我去喊孟爺爺孟婆婆來，每人給你們一顆糖。”

孩子們歡呼著接過糖果，一溜煙跑遠了。看著他們追逐打鬧的背影，林巧云心里五味雜陳。這些孩子，和她小時候一樣，為了一顆糖就能高興半天。

她簡單炒了個辣椒酸菜肉末鴨蛋，又做了個外婆菜。鍋里的油滋滋作響，香味四溢。隔壁張嬸聞著味兒過來串門，林巧云也沒藏著掖著，盛了一碗給她嘗。

“巧云啊，你這手藝是越來越好了，”張嬸吃得眉開眼笑，“要是能開個小飯館，準能賺大錢。”

林巧云笑著搖頭：“我這點本事，還是留著伺候自家人吧。”

吃飽喝足，林巧云開始收拾要帶去小竹坑的東西。這回她沒鎖廚房門，水生家的事情給了她警醒，光是謹慎可不行，大家都在往前沖，自己要是還縮著，遲早要吃虧。

孟爹爺爺孟婆婆趕著馬車來的時候，林巧云已經把東西都收拾好了。腳踏車后座的背簍里裝滿了豬肉、饅頭、咸菜、咸鴨蛋，還有換來的蘋果和山核桃。

“往后你們不用繞路來河灣村了，”林巧云對兩位老人說，“我讓人通知你們，你們直接去小竹坑就成。這樣能省不少力氣。”

老兩口連連點頭，臉上堆滿了笑容。孟婆婆拉著林巧云的手，絮絮叨叨地說著感謝的話。

林巧云騎著腳踏車，跟在馬車旁邊慢慢走。路上顛簸得厲害，她不時要扶一下后座的背簍，生怕東西掉出來。等過了難走的路段，她才加速往小竹坑村去。

到了村口，就見幾個孩子正蹲在陰涼處玩抓石子。聽見腳踏車的聲響，他們抬起頭，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是巧云姐！”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第一個認出了她。

“巧云姐來啦！”其他孩子也紛紛跳起來，像一群歡快的小鳥般朝村里飛奔。

林巧云看著孩子們奔跑的背影，嘴角不自覺地揚起。腳踏車轱轆碾過泥土路，發出細碎的聲響。路邊的野花在風中輕輕搖曳，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花香。

拐過一個彎，大舅家那熟悉的紅磚房出現在視線里。門口的老杏樹下，大舅媽司慧西和表妹蔣小翠正往外走，似乎是要去接她。

“哎呀，你這也太快了！”司慧西一臉驚訝，連忙快步迎上來，“我們還說去村口接你呢，這不是白跑一趟了。”

林巧云把腳踏車支好，從布包里掏出幾顆糖果分給追上來的孩子們：“有他們給我帶路，再遠的路也不怕迷。”

蔣小翠的注意力完全被腳踏車吸引住了。她圍著車子轉了好幾圈，手指輕輕撫過車座：“巧云姐，這是你的腳踏車？新買的？”

“二手的，找人組裝的。”林巧云拍了拍車把手，“雖然不是新的，但騎起來挺穩當。”

司慧西在一旁聽著，忍不住拉著林巧云到杏樹下：“你這孩子，剛掙點錢就亂花。這腳踏車多少錢？”

“大舅媽，這哪能叫亂花呢？”林巧云壓低聲音，“這車不要票，還便宜。再說了，路遠有輛車也方便。”

司慧西眼睛一亮：“真的不要票？多少錢？”

“一百塊，比合作社便宜多了。”林巧云頓了頓，“要是大舅媽也想要，我可以幫忙問問。”

“那建國正好也用得著，”司慧西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他最近在河集談對象呢。”

林巧云驚喜道：“建國哥有對象了？什么時候的事？”

“就前陣子，河集毛織廠的工人，”司慧西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人家姑娘模樣俊，還是城里人。要是能成，可就是城里媳婦兒了。”

“那得給建國哥配輛車，”林巧云笑道，“現在談對象，沒輛腳踏車可不行。”

“就是這個意思，”司慧西點點頭，“你幫忙問問，也給弄一輛來。”

林巧云想了想：“我給您講到九十五。”

“不用，一百就一百，”司慧西擺擺手，“咱現在也不差這五塊錢。再說了，你幫忙問來，已經很夠意思了。”

突然，她一拍大腿：“哎呀，光顧著說腳踏車了，咱們趕緊去點雞蛋吧！”

“對對對，”林巧云這才想起正事，“大舅讓我來幫忙，我倒把正事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