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唯有繁星點點。空氣中彌漫著初夏的潮濕，河岸邊的蘆葦隨風搖曳，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衛河岸邊，兩千大順軍精銳正悄然渡河。馬蹄裹布，刀劍入鞘，連呼吸都刻意放輕。每個士兵的眼中都閃爍著緊張與期待，他們知道，這一仗將決定天津衛的歸屬。

李過牽著戰馬走在最前，每一步都格外謹慎。身后的浮橋隨著河水起伏不定，發出輕微的吱呀聲。他時不時停下腳步，仔細聆聽四周的動靜。

浮橋上水汽氤氳，李過瞇著眼打量前方。按照既定計劃，天津衛南城必須在今晚拿下。情報顯示，朱賊的皇帝很可能就藏匿在那里。若能一舉擒獲，這場戰事便可提前畫上句號。

”大帥，紅娘子來了。“身旁親衛壓低聲音提醒道。

李過轉身，一抹紅色在夜色中分外醒目。紅娘子縱身下馬，月光下她英氣逼人，臉上帶著江湖女俠特有的豪邁笑意。

”虎哥這是擔心我辦不成事？“紅娘子走近，調侃道。她的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子自信。

李過搖頭笑道：”你手底下都是水戰好手，我哪需要擔心。“他頓了頓，”倒是那些海上來的鄭家水軍，這回怕是要吃大虧了。“

紅娘子輕笑著撥弄了下額前的碎發：”虎哥太看得起我了。不過還有幾十條火船助陣，擋他們半日應該沒問題。“說著，她的目光掠過河面，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夠了。“李過拍了拍她的肩，”只要你們能拖住水軍，我和陳永福必定拿下南城。“

提到陳永福，紅娘子神色略顯凝重：”北城那邊，唐通已經連打三天了，我擔心......“

”他們還能撐住。“李過打斷道，語氣堅定，”吳三桂那些夷丁突騎，也就那樣。我了解唐通，他不會輕易認輸。“

兩人又商議了一番細節，李過便領兵向南城進發。紅娘子目送他離開，隨即開始指揮手下拆解浮橋。士兵們動作嫻熟，不多時，十幾艘小船便在河面上排開。

這些都是特制的火船，每艘都裝滿了易燃物。船上不僅灑滿火藥，還涂抹了大量油脂。濃重的氣味在晨霧中彌漫，聞得人直想打噴嚏。

天邊泛起魚肚白，紅娘子和手下換上水靠，駕著船只向天津衛南北城間的浮橋駛去。

曹宇站在浮橋上打了個哈欠，清晨的寒風裹挾著河面上升騰的水汽，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隨手攏了攏單薄的棉襖，繼續機械地來回巡視。

自從大順軍圍城以來，這座連接天津衛南北兩城的浮橋就成了最重要的防御要點。可連日來風平浪靜，守軍們的警惕性也逐漸放松。

”這鬼天氣，真是冷得要命。“曹宇低聲抱怨著，搓了搓發僵的手指。

忽然，身后傳來一聲驚恐的呼喊：”曹...曹大哥！快看河面！“

曹宇不耐煩地轉過身，臉上的倦意瞬間凝固。遠處昏暗的河面上，無數火光宛如流星般飄蕩而來，那是一艘接著一艘的火船，正順著水流不緊不慢地逼近浮橋。

”該死！“他臉色慘白，雙腿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敵襲！敵襲！所有人快撤！“

話音未落，曹宇已經撒腿往南岸狂奔。浮橋上既無防御工事，也無任何攻擊火船的裝備，此刻除了報信，他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刺耳的軍號聲劃破黎明的寂靜，回蕩在天津衛的上空。南北兩城的守軍紛紛涌上城頭，目睹著這突如其來的攻勢。

河面上，沈家的大型沙船紛紛起錨，船工們手忙腳亂地操縱著船只，想要逃往下游避禍。可他們不知道的是，河岸兩側的土丘上，早已埋伏著數百名大順軍的精銳弓箭手。

”放！“

隨著一聲令下，無數火箭破空而至，發出尖銳的呼嘯聲。最前方一艘沙船的船帆瞬間被點燃，熊熊烈火在濕漉漉的帆布上迅速蔓延。

岸上此起彼伏的歡呼聲中，夾雜著船上水手的驚叫和哀嚎。然而，那艘著火的沙船非但沒有停下，反而加快了速度，仿佛對頭頂的大火熟視無睹。

”不對勁！“城頭上有經驗豐富的老兵驚呼，”那些沙船是故意的！他們是沖著浮橋來的！“

話音剛落，第一艘火船已經重重地撞上了浮橋。雖然吳襄和曹友義早就命人在橋上涂了厚厚的防火泥漿，加上連日陰雨，木料都泡得濕漉漉的。但這些準備在源源不斷的火船面前顯得蒼白無力。

”轟！“又是一聲巨響，第二艘火船撞了上來。灼熱的火舌開始舔舐橋面，濃煙滾滾升起。

守橋的士兵們手持長竿，拼命想要推開不斷涌來的火船。可他們很快就發現，這些火船上都捆著沉重的石塊，根本推不動。

不多時，整座浮橋就化作一條燃燒的火龍，將天津衛南北兩城的聯系徹底切斷。

南城守軍的處境更是雪上加霜。當晨光終于驅散迷霧時，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城外旌旗招展，喊殺聲震天，上萬大順精銳已經列陣完畢。

他們推著盾車、撞車，穩步向城池逼近。這支隊伍與北城那邊的烏合之眾截然不同，舉手投足間都顯露出精銳之師的氣勢。士兵們身著統一的戰袍，手中兵器寒光閃閃，顯然是裝備精良的主力部隊。

守城的朱純杰和王周面色凝重。他們率領的克難軍左師只有不到六千人，而且剛從北城換防過來。連續三天的激戰，已經傷亡過千，剩下的將士也都疲憊不堪。

”將軍，現在怎么辦？“一名親兵焦急地問道。

朱純杰緊盯著城外的敵軍，咬牙道：”傳令下去，全軍死守城墻！絕不能讓賊軍得逞！“

可他心里清楚，最致命的是吳三輔的兩千鐵騎還在北城。如今浮橋已遭毀壞，這支生力軍想支援也來不及了。

與此同時，正在撫軍元帥府坐鎮的吳襄接到消息后，立即披甲上馬。他帶著兩旗金甲侍衛，預備親自前往城中督戰。

”必須穩定軍心。“老將軍一邊策馬疾馳，一邊在心中盤算對策。

可剛拐過一個路口，身后突然傳來此起彼伏的驚恐叫喊：

”流賊！流賊進城了！“

南城東十字街頭，吳襄瞪大眼睛，一時間竟不敢相信眼前所見。陽光下，對面身穿藍衣白帽，人數近千的”大順老營“兵讓他心頭狂跳，握著韁繩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冷汗順著他布滿皺紋的額頭滑落，打濕了鬢角的白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