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棟的眼睛亮了起來：“我干了！給我長寧州！”

“好！”高宏圖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就這么定了！傳令下去，立刻準備改裝盾車。天黑之前，我要看到三百輛盾車列陣！”

命令很快傳達下去，整個營地頓時忙碌起來。木匠們開始改裝大車，鐵匠們打造鐵釘木楔，士兵們則在搬運木料。每個人都知道，這可能是他們最后的機會了。

高宏圖站在土墻上，看著遠處玄軍的營地。夕陽的余暉中，那些白色的沙包顯得格外刺眼。他知道，多鐸不會給他們太多時間。一旦三面合圍圈形成，他們就真的插翅難飛了。

“將軍。”張名振走了過來，“盾車已經(jīng)改裝了一半，但……”

“但什么？”

“但士兵們有些動搖。”張名振壓低聲音，“他們說，就算突圍成功，朝廷也不可能承認您許諾的賞賜。”

高宏圖轉過身，目光掃過下方忙碌的將士們。他們中間有人在竊竊私語，顯然都在討論這個問題。

“告訴他們。”高宏圖的聲音不大，但格外清晰，“我高宏圖在此立誓，哪位將軍能破除此番圍剿，我愿讓出長寧州，若朝廷不認，我便自己認！哪怕是砸鍋賣鐵，也要給他們一個交代！”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這句話在李成棟聽來格外動人。他站在土圍子的木柵欄邊，目光掃過遠處起伏的山巒。夜色漸濃，四周寂靜得有些詭異，只有篝火偶爾發(fā)出的噼啪聲打破這份沉寂。

長寧州，一州之地。這可不是一般的賞賜。在如今的山東，長寧州算得上是塊風水寶地。不僅有龍嶺山脈庇護，還有不少富庶山谷。就算城池淪陷，憑借地勢之利，也能稱王稱霸。想到這里，李成棟不由得攥緊了腰間的刀柄。

“李將軍。”高宏圖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腳步聲踩在積雪上發(fā)出輕微的嘎吱聲。

李成棟回過頭，看到高宏圖裹著厚重的狐皮大氅，面色凝重地走來。夜風吹動他的衣襟，帶來一絲寒意。

“三千兩黃金，外加長寧州的地盤。”高宏圖壓低聲音，目光灼灼地盯著李成棟，“只要你能帶人殺出一條血路。”

李成棟瞇起眼睛，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刀柄。冰冷的觸感透過指尖傳來，讓他的思緒愈發(fā)清晰。

“這買賣，我接了！”他猛地轉身，眼中閃過一抹精光。

當夜，李成棟立即召集家丁。四百多條漢子很快聚集在中軍大帳，個個都是跟隨他多年的好手。帳內燭火搖曳，映照出一張張期待的面孔。

李成棟先將從金陵帶出來的金銀分了下去，又在高宏圖承諾的基礎上加了一倍許諾。“兄弟們，”他的聲音沙啞而有力，“等咱們打下長寧州，人人都有產(chǎn)業(yè)！”

話音未落，帳內頓時沸騰。家丁們交頭接耳，眼中閃爍著貪婪和興奮的光芒。有人已經(jīng)開始盤算著未來的日子，有人則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高宏圖見狀，又從兩萬團練中挑選兩千精銳，全部交給李成棟指揮。這些人配備刀牌長槍，一半披甲，一半布衣，唯一的遠程武器就是標槍。

李成棟將兩千人分成十個營，每營二百人。從家丁中選了幾十人擔任隊長。剩下的近四百家丁全副武裝，作為沖鋒騎兵。他們都是跟隨多年的親信，配備了最好的馬匹和甲胄。

“明日凌晨突圍！”命令一經(jīng)下達，營中頓時彌漫著一股肅殺之氣。

夜幕完全降臨，對面玄軍營地卻異常安靜。他們白天忙著挖壕筑壘，此刻似乎都已疲憊不堪，回營休息。前方只有一條淺淺的壕溝，和不到兩尺高的壁壘。

“太安靜了。”李成棟站在營寨最高處，眉頭緊鎖。寒風吹動他的衣襟，帶來一絲不祥的預感。

沒有斥候，沒有巡邏，連一個玄軍騎兵都看不見。這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必有埋伏。”他心中暗道，手指不自覺地握緊了刀柄。

但此時已經(jīng)沒有退路。再拖延一天，外面的防線就會更加牢固。到時候，要么餓死，要么投降。

投降？李成棟冷笑一聲。現(xiàn)在的山東到處都在修建棱堡，從巡撫衙門到地主豪強，人人都在筑城。投降的下場，就是去給玄軍填那些棱堡。那和送死有什么區(qū)別？

營帳內，高宏圖正在和幾個心腹商議突圍的細節(jié)。燭光映照著他們緊張的面容，投下長長的影子。

“突圍！”高宏圖一聲令下，整個營地頓時沸騰起來。

李成棟披掛整齊，在帳外灌了幾口烈酒。酒氣上涌，讓他的臉頰微微發(fā)燙。他翻身上馬，感受著胯下戰(zhàn)馬的躁動。

“二十里外就是土河壬字號堡，沖出去就有活路！”他拔出長刀，刀鋒在月光下閃爍著寒芒，“兄弟們，跟我殺！”

兩千多人如潮水般涌出土圍子。他們半醉半醒，嘶吼著“殺韃子分田地”的口號，蒙頭向前沖。火把的光芒在黑夜中搖曳，照亮了他們猙獰的面容。

樹林中，多鐸的臉色突然大變。

“他們在喊什么？”他厲聲問道，聲音中帶著一絲不安。

“王爺，那些尼堪在喊'殺韃子、分田地'。”云虎旗第一巴圖魯回答，語氣中也帶著幾分凝重。

多鐸眉頭緊鎖。這不是普通的突圍，而是一群不要命的瘋子。他們眼中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殺出去。這樣的敵人最難對付，因為他們已經(jīng)沒有了退路。

“讓吳惟華的綠營兵堵正面，我們從側翼包抄。”多鐸沉聲下令，同時示意親兵準備。

此時的吳惟華正帶著三千綠營兵，蹲在壕溝里等待時機。寒風吹過，讓人忍不住打個寒顫。他萬萬沒想到，等來的會是這樣一群瘋子。

幾個沒有患上夜盲癥的玄軍綠營兵，隱約看到遠處出現(xiàn)了一群群人影。那些人影走得歪歪扭扭，喊聲也是亂哄哄的，完全不像是什么精銳之師。

“這些明軍是瘋了嗎？”一個綠營兵小聲嘀咕著，手中的長矛不自覺地握緊了幾分。

“閉嘴！”身旁的老兵狠狠瞪了他一眼，“想死就繼續(xù)說話。”

伏在壕溝中的吳惟華重重地呼出一口氣。作為大清恭順侯總兵，他見過太多的陣仗，此刻倒是難得地放松了幾分。

周圍的親兵們也都松了口氣。他們跟著吳惟華打過曲阜，三天前還參與了攻打明軍的車堡土圍子。雖然都是打醬油的角色，但也見識過那支明軍的厲害。

“大人，”一個親兵湊近低語，“這些明軍看起來不太對勁。”

吳惟華微微點頭。那支明軍和他們以前遇到的完全不同，勇猛善戰(zhàn)不說，還悍不畏死。盡管不及八旗天兵威武，但對他們這些綠營兵來說也是夠嗆的。

所以當多鐸派他們來明軍土圍子東面埋伏時，一個個都嚇得不輕。要不是有云虎旗的漢軍和包衣在后面盯著，這會兒早就溜之大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