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李自成正站在釣魚臺外的氈帳前,瞇起獨眼打量著遠處阜成門的方向。層層疊疊的城墻輪廓在陽光下顯得格外雄偉,他用千里鏡仔細觀察著城頭的一舉一動。
六面龍旗在風中獵獵作響,金線繡就的五爪金龍在陽光下閃耀著刺目的光芒。神龍大旗交相輝映,煞是壯觀。看到這一幕,李自成不由得挑了挑眉。
“有點意思。”他輕聲自語。
一旁的牛金星見狀,趕忙湊上前來,諂媚地笑道:“陛下,看來這崇禎小兒是讓太子上陣了。”
李自成嗤笑一聲:“十六歲的娃娃,怕是連刀都拿不穩。還敢上陣對敵!”說著,他將千里鏡遞給身邊的親兵。
“陛下!”劉宗敏卻突然開口,聲音里帶著幾分凝重,“末將以為不可輕敵。這朱家太子能在這時候登城,要么是個蠢貨,要么...”
“要么就是個狠人。”李自成接過話茬,目光如炬。他緩緩踱步到帳前的案幾旁,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
帳內一時寂靜無聲,只有春風掀動帳篷的輕響。眾將領面面相覷,不敢貿然開口。正在此時,兩個太監快步走來,打破了這份沉寂。
杜勛和杜之秩手持望遠鏡,臉上神色各異。杜勛躬身行禮,聲音略顯急促:“陛下,確實是太子親臨城頭。六面龍旗不假,不過...”他頓了頓,“那太子平日膽小怕事,唯唯喏喏,并無大用,不知此次為何...。”
李自成眸光一閃,轉向一直沉默的顧承恩:“依你之見呢?”
顧承恩捋了捋胡須,拱手道:“陛下,不如先遣使入城。以談和為名,實則擾其軍心。”他的聲音不疾不徐,“讓他們內部生出嫌隙來。”
“說說你的想法。”李自成來了興趣,在虎皮椅上坐下。
“可以開出優厚條件,”顧承恩眼中閃過一絲精明,“就說愿與朱家共分天下,陛下只取秦晉之地。再許以共擊建虜之約,這般條件,足以動搖軍心。”
李自成聽罷,忍不住大笑起來:“好一個共分天下!”他目光掃過在場眾人,“你們說,那小太子會不會心動?”
劉宗敏皺眉道:“陛下,末將覺得此事蹊蹺。若是崇禎天子尚在,也就罷了。可現在...”
“現在是小太子當家,”牛金星打斷道,“少年人心性未定,說不定真能說動。”
李自成沉吟片刻,忽然問道:“你二人,誰愿去走這一遭?”他的目光落在兩個太監身上。
“臣愿往!”杜勛幾乎是跳起來應聲。
“臣也愿去!”杜之秩緊隨其后。
顧承恩卻問道:“二位可有把握能上得城去?”
杜勛眼珠一轉:“可以秦晉二王為質。朱家最重藩王,必不敢傷我。”
話音未落,帳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幾名親兵匆匆跑來,神色慌張:“啟稟陛下,城頭在調動火炮!”
李自成霍然起身,快步走出帳外。遠處的城墻上,確實能看到一些異常的活動。他瞇起眼睛,仔細觀察著。
“看來這小太子,是要來硬的。”他低聲喃喃,轉頭對杜勛道,“你若能辦成此事,司禮監總管之位就是你的了。”
杜勛連連叩首:“謝陛下恩典!”
很快,在李雙喜帶領的兩百親兵護送下,杜勛押著秦晉二王,向阜成門行去。
阜成門城頭之上。朱慈烺立于箭樓之下,紅衣大炮炮位已經調整完畢,眾火炮手只等太子最后的號令。
就在這時,城墻下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殿下!”王七快步跑來,氣喘吁吁地報告,“城外來了闖逆的使者,押著兩位宗室潘王!”
朱慈烺接過望遠鏡,凝神觀察。遠處的塵土中,果然能看見杜勛正押著兩個穿藩王服飾的人緩步而來。那兩人衣衫凌亂,顯然吃了不少苦頭。
“火銃局!”他忽然厲聲喝道,“備戰!”
這一聲令下,整個城墻頓時緊張起來。火銃手紛紛就位,火繩被點燃的硝煙味道在空氣中彌漫。
“殿下...”高宇順顫抖著聲音提醒道,“那可是藩王啊...”
朱慈烺轉過身,目光如刀般掃過眾人,冷笑道:“藩王?在哪?本宮怎么沒看見藩王?誰要是看見了,盡管去救。”
這句話說得極重,眾人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噤若寒蟬。沒人敢再多說一個字。
“成國公,你過來,本宮有話對你說!”朱慈烺向朱純臣招招手。
朱純臣不知這位小爺又有什么花樣,藩王都敢不認,自己哪敢蹦跶,認命地走上前去。
杜勛已經來到城下,他扯著嗓子大聲喊道:“城上聽著!老夫乃是宣府鎮守的太監杜勛,奉闖王之命來談判!要是傷了兩位尊貴的藩王,你們可擔待不起!”
話音未落,朱純臣就探出頭來,笑呵呵地回應:“原來是杜公公大駕光臨,快放吊籃,請您上城一敘。”
杜勛聞言眉開眼笑,急忙趨前。他滿心以為這是自己立功的好機會,哪里知道等待他的將是怎樣的命運。
城墻上,朱慈烺默默注視著這一切。風吹動他的衣袍,也吹散了些許火藥的味道。他的目光掠過那些整裝待發的火銃營士兵,掃過蓄勢待發的紅衣大炮,最后落在遠處那頂依舊傲然矗立的黃色氈帳上。
湯若望悄悄觀察著太子的表情,心中卻在思索著那個神秘的預言。難道這就是天主的旨意?他將協助這位年輕的太子,挽救這個正在分崩離析的帝國嗎?
吊籃在嘎吱聲中緩緩升起,杜勛那矮小的身影漸漸顯現在城頭。陰云密布的天空下,守城將士們神色緊張地望著這位來自宣府的太監。
“杜公公,快請上來。”朱純臣一臉諂笑,忙不迭地伸手去拉這位鎮守太監。幾個士兵也上前搭手,幫助杜勛穩穩地踏上城墻。
寒風呼嘯,卷起杜勛寬大的衣袍。他還未站穩,一道稚嫩卻透著幾分陰冷的聲音便從不遠處傳來。
“杜勛?”
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著金盔金甲的少年正負手而立。陽光穿透云層,在那金甲上折射出刺目的光芒。少年身形挺拔,右手若有若無地搭在腰間寶劍上,左手向他輕輕招了招。
杜勛瞳孔劇烈收縮,呼吸不由一滯。
那是太子朱慈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