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六千四百名克難新軍步卒已經整齊列陣。火把的光芒映照在他們的布面鐵甲和紅色戰襖上，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光芒。

十六個營方陣，六十四個旗橫陣，在月光下排列得整整齊齊，宛如一片鋼鐵洪流。每個士兵都筆直站立，眼神堅毅，手中的武器寒光閃閃。

朱慈烺策馬立于陣前，身后百騎護衛，為首的壯漢高舉著“太祖高皇帝再世”的軍旗，旗幟在夜風中獵獵作響。

“太祖高皇帝再世！萬歲！萬歲！萬萬歲！”

震天的歡呼聲響徹夜空，張慎言渾身顫抖，口中喃喃自語：“邪妄！邪妄！”

韓贊周的臉色已經變得慘白。這支軍隊展現出的氣勢，讓他們感到由衷的恐懼。而趙之龍更是癱坐在地，雙腿發軟。自己明明算計得好好的兩全之策全被左懋第給毀了，如今兩邊不是人，全完了。

朱慈烺環視眾將士，心中暗自盤算。這六千四百步卒加上三千二百騎兵，是克難新軍的精銳所在。雖然賬面上有近五萬人馬，但真正能戰的也就是這九千六百人。

不過，這支軍隊的每個士兵都配備了火槍和銃刺，裝好的彈藥包。若不是還在用火繩擊發，這裝備已經可以與歐洲軍隊較量了。

“將士們！”朱慈烺的聲音在夜空中回蕩，“有人不想讓你們得到田地和妻子，你們說該怎么辦？”

“殺！”

怒吼聲震天動地，連遠處的樹木似乎都在顫抖。這些將士南下勤王，拋家舍業，不就是為了爭取江南的一片沃土和心儀的姑娘嗎？現在有人竟敢說不給？

朱慈烺拔出寶劍，劍鋒在月光下泛著寒光，指向西方的黑暗：“敵在玄武臺！”

“殺！殺！殺！”

將士們的士氣已經攀升到了頂點，每個人的眼中都燃燒著戰意。

“吳三輔！”

“臣在！”

“先拿下玄武臺，記得留意鐘山上的黃得功。”

“末將遵命！”

朱慈烺看著這支即將出征的軍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南京城，很快就要見識到克難新軍的厲害了。

這震天的歡呼聲傳到了河對面撫寧侯朱國弼的耳中。

朱國弼站在二層小樓的窗前，手中的千里鏡微微顫抖。無數火把的光芒如同流動的星河，在東岸閃爍不停，映照著河面泛起粼粼波光。

他死死盯著玉溪河東岸的動靜，眉頭緊鎖，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鏡筒中，太子軍隊的旗幟在夜風中獵獵作響，那整齊的隊列與京營兵的散漫形成鮮明對比。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自語。

作為撫寧侯，朱國弼曾經也是個能打的將領。在河陽府和路振飛一起整頓運糧軍時，他可沒少立功。只可惜，那二十萬兩白銀實在太過誘人，一時貪念，斷送了大好前程。

若不是這筆銀子，他現在說不定正和路振飛一起當著定國功臣，而不是在這里和一群烏合之眾打這場注定失敗的仗。

“老爺...”一個柔美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朱國弼轉身，看到了他的心頭愛寵寇白門。這位江南七秀之一的美人，此刻正一臉擔憂地看著他，眼中含著淚光。她身著淡青色長裙，在昏暗的燭光下顯得格外楚楚動人。

“白門，你走吧。”朱國弼嘆了口氣，“我在斗兒身邊存了三百兩銀錢，你先去鈔庫街避一避。”

“老爺為何突然...”寇白門欲言又止，纖纖玉手緊緊攥著衣角。

“別問了。”朱國弼擺了擺手，“若我能活，自會去尋你。若不能...”他聲音哽咽，“你便另覓良人吧。”

寇白門咬著下唇，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最終只是輕輕行了一禮，轉身離去，裙擺在樓梯口輕輕搖曳，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朱國弼看著她的背影，心中一陣酸楚。他又舉起千里鏡，觀察著河對岸的動靜。此時，玉溪河上的橋梁已全部落入太子軍手中。大祀壇四周的土墻年久失修，根本無法設防。而這些烏合之眾的京營兵，若是放出去，怕是連人影都找不著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太子的大軍有條不紊地向前推動。

河對岸，克難新軍的陣地上，火把映照出一張張嚴肅的面孔。

“上刺刀！”郝搖旗的吼聲在火銃兵中回蕩，“敵人不到五步，全都給老子瞪大眼睛，誰敢亂動一下！！”

這些由流寇出身的老兵們，早已不是當初的烏合之眾。這幫鐵血軍爺可是曾經擊退過韃子的猛將，現在的第一協番號，就是對他們勇武的最好證明。每個人手中的火銃，都仿佛變成了一把致命的長槍。

“記住了，”郝搖旗繼續喊道，“咱們在望城打仗的時候就發現了，敵人最怕什么？就怕咱們這支上了刺刀的火銃！”

士兵們齊聲應和，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他們都記得，在望城之戰中，敵人看到他們舉著上了刺刀的火銃逼近時，那種驚恐的表情。

誰敢用大刀去和這樣的火銃肉搏？那不是找死嗎？

砰！砰！砰！

黑暗中突然響起一陣雜亂的槍聲。根本不是克難新軍在發起攻擊，而是守城的京營兵聽得陣陣喊殺聲，驚慌之下在胡亂射擊。慘叫聲此起彼伏，那些京營火銃手連敵人影子都沒看到，就把自己的火銃炸膛了。

“這群廢物！”朱國弼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咒罵出聲。這些從未上過戰場的衛所軍官們哪見過真仗？平日里連訓練都懶得搞，現在可好，手下的士兵們準頭都沒有，連自己人都打傷了不少。

槍聲傳到了云峰寺。

馬士英已經換上戎裝，站在黃得功面前。他的目光透過窗戶，望向玉溪河方向不斷閃現的火光。

“黃總戎，打起來了。”馬士英沉聲說道。

黃得功眉頭緊鎖，沉聲說道：“制軍，要出兵嗎？”

“且慢。”馬士英搖頭，從懷中掏出一份空白奏本，“魏國公是總帥，沒有他的命令不能輕舉妄動。先聯名上奏陛下，說明舉兵緣由。”

“全憑制軍做主。”黃得功點頭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