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陸思海被抬出院子，扔在村口的大路上。

北風呼嘯，肆虐了他一整夜。

天蒙蒙亮時，一個村民發現了奄奄一息的陸思海，消息如驚雷般傳遍到老陸家。

老陸頭勃然大怒，立刻召集家中男丁。

“推板車，去接人！”他粗聲喝道，眼中閃爍著怒火。

大遠小遠也跟著去看熱鬧，小臉上寫滿了興奮。

陸星辰直到日上三竿才得知此事。她一大早就和風棠去青山鎮送藕粉糕了，此時正和盧氏在院子里拾掇豬食。

“聽大虎他們說，你家四叔被人劃破臉丟在街上。”盧氏一邊剁火棘藤，一邊絮絮叨叨地說道，“這次估計惹上麻煩，遭了算計！”

陸星辰勾了勾唇角，語氣中帶著幾分譏諷：“多半又是招惹了哪家姑娘攤上的禍事。我四叔平日里倚仗自己的長相，總愛在鄉下勾三搭四，挨打挨罵都是常事。”

她拎起裝滿豬食的木桶，舀了幾勺撒進食槽，小豬歡快地拱著食槽，耳朵抖動像梧棠葉般。

陸星辰看著它們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星辰。”駱風棠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

陸星辰轉身，看到他時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不是讓你回去歇息嗎？怎么又來了？”

駱風棠微微一笑，解釋道：“大伯讓我來找三叔，商議明日寫契約的事。”

陸星辰點點頭，心中暗自嘀咕。“那你進屋去找我爹吧。”她說著，繼續忙活手頭的活計。

沒一會，陸思誠被駱風棠推著出了屋。

“星辰，要不要一塊去你大伯那兒？”陸思誠看見院中陸星辰問道。

陸星辰應了聲，跟在他們身后朝外院走去。路過陸思桃的窗前時，一陣狗吠聲突然響起。

“咋啦福寶？又和哪個杠上了？”陸思桃的聲音從屋里傳出。

她正抱著福寶坐在煖灶里，聽到動靜扭頭望去。

一眼看到駱風棠，陸思桃頓時興奮得差點從煖灶上栽下來。

她匆匆套上鞋子，卻又突然停下腳步。低頭打量自己的衣著，眉頭微皺，轉身翻箱倒柜起來。

陸家明屋里，陸思遠端坐在主位，面無表情地品著茶，目光如炬，道“寫契約可不是小事，里面的門道多著呢。”

駱風棠恭敬地問：“陸大伯，需要準備些什么？”

陸思遠嘴角微微上揚，等的就是這句話。

他慢條斯理地說道：“自然是要備齊文房四寶，方顯誠意。”

“文房四寶？”陸思誠終于忍不住插嘴，語氣中帶著幾分疑惑。

陸思遠清了清嗓子，正要開口，陸星辰推門進來。她朝駱風棠眨眨眼，走到他身邊站定。

“說得怎么樣了？”陸星辰低聲問道。

駱風棠點頭道：“還未答應，要先備齊文房四寶。”

陸星辰心中疑惑，不就是筆墨紙硯嗎？

陸思遠瞥了陸星辰一眼道：“這正經是要按照規矩來，契約書又分大楷，寸楷，中楷，小楷，四大類。”

他頓了頓，接著道：“你大伯我，在書法上有兩把刷子，一向鐘情小楷書法。如此，賢侄你弄一支紫毫就夠了。”

陸星辰心里暗自腹誹這老頭兒的做派。

駱風棠聽得云里霧里，只得硬著頭皮問道：“陸大伯，想問問紫毫毛筆去哪買？”

“青山鎮的翰墨齋便有。”陸思遠道，“墨得選用徽墨，紙需得宣紙，至于硯，端硯當然是最佳選擇。”

陸思誠聽不下去了，忍不住開口道：“大哥，等等。”

被打斷說話，陸思遠眉頭微皺，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悅：“老三有話直說？”

陸思誠看了眼身旁的駱風棠，轉而詢問陸思遠：“大哥，我擔心那店掌柜欺負侄兒是外行，他不懂這里面的門門道道。不如，咱們簡單些，還是按照之前那套路來，去永泉那邊借用下？”

陸思遠一聽這話，臉色立馬沉了下來。

他驟然提高聲音：“你們既然真心請我寫這個，總得拿出點真本事。我就是讓你們準備點筆墨罷了，便推三阻四？這契約還怎么談？”

駱風棠見狀，連忙出來調解：“三叔，別替我操這個心，不就是筆墨嗎？我能搞定的。”

陸思遠贊許道：“侄兒，要是你能搞到這些筆墨紙硯，大伯保證給你寫份漂亮的傳家契約……”

“噗嗤～”陸星辰仍不住笑出聲。

陸思遠惱怒地瞪了陸星辰一眼：“胖丫，你笑啥？”

陸星辰止住笑，臉上帶著嘲諷：“大伯，不就是寫份正經文書嗎？又不是在寫圣旨，還整什么傳家寶呢！”

陸思遠氣得把面前的茶碗往桌上重重一頓，茶水濺出，沾濕了他的衣袖。

他怒氣沖沖地說道：“寫這玩意可不是鬧著玩的，那可是要交給官府的。要是這文書寫得不合規矩，紙張殘破，字跡潦草，筆墨模糊，難以辨認還不好保管！筆墨紙硯，件件都得認真對待！你個丫頭片子，不懂行情？就別瞎扯淡！”

陸星辰冷笑一聲，正要開口，駱風棠趕緊上前勸阻。

不料，陸星辰卻把他撥拉到一邊，向前邁了一步。

“大伯，這里沒外人，你就別在這顯擺了。”她毫不客氣地說道，“撐破了天，不就是寫個合同嗎！又是湖筆又是徽墨的，還指名去翰墨齋買。駱家買田統共也就花費四兩銀子，你倒好，光這些東西就要掏空五六兩銀子！這不是在顯擺學識么，這不是明擺著要宰人嗎！”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陸思遠氣得拍案而起，“既然如此，這活我不接了，你們另找高人吧！”

他一揮手，揮手示意他們離開。

陸思誠見這樣，趕緊出來打圓場：“大哥，星辰沒別的意思。我也覺著，沒必要講究那么多，找永泉借個筆墨算了……侄兒家好不容易置辦點田地，能幫著省一分是一分吧？”

“這活我不干了。你們走吧！”陸思遠還是背著手站在桌邊，轉身背對三人。

駱風棠看這頭勢，一時語塞不知如何開口。眼見二人鬧矛盾，他心里七上八下。

陸星辰又笑著開了口：“缺了張屠戶，還沒開葷呢？不寫拉倒！駱風棠你放心好了，有那三十六文錢的好處，外加一頓好酒好菜，肯定能找到人給你寫。十里八村，啥都缺，就是不缺那些老學究！”

撂下這話，陸星辰推起陸思誠的輪椅，便往門口溜達。

身后，陸思遠氣得快要抓狂，陸星辰說的話直戳他的痛處。

陸思誠三人剛出屋門，陸思遠怒氣沖沖地砰一聲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