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渡自顧地拿出隨身的筆記本在規劃公司的人員架構，鄭洪杰則耷拉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知意左看看，右看看，無聊得有些犯困，打起了哈欠。

“李先生不知道我人品有問題嗎？不怕論文數據是造假的？或者我去你們公司出工不出力嗎？”

“我只相信眼見為實，而且在導師和學生的關系中，學生天然處于劣勢。至于論文的真偽，我完全相信我的技術主管，他既然評價有用，那就一定有用。”

鄭洪杰又沉默了一會兒：“你們公司普通開發人員月工資是多少？”

雖然程序員的工資都比較高，但是西府沒有什么像樣的互聯網公司，再加上西府的聞名全國的高等教育水平，每年有上百萬大學畢業生，人才嚴重溢出。

別說和一線城市比，就是和很多二線城市比，西府的程序員工資也處于低水平，一般在1萬到1.5萬之間。

李渡想了想，說了一個中位值：“一萬三。”

“好。”

鄭洪杰臉上生動了起來：“一個月一萬五，我去你們公司工作。”

李渡聽到鄭洪杰答應后，剛松了口氣，又聽到后面的話，有些遲疑。

“您可能不清楚，我們公司是一個初創公司，您的這樣的名校博士來我們這里會不會有些大材小用？”

鄭洪杰自嘲的笑了聲：“你覺得以我的如今境遇，能夠順利畢業嗎？”

李渡了然，看來的確是和導師產生了沖突。

可能是和李渡建立起了基本的信任，鄭洪杰話也多了起來：“因為我獨立完成的一篇論文，我導師說他不要第一作者的名額，把一作讓給我的一個師姐，我拒絕了，從此就不斷被打壓，落到這個境地。”

“可是，那是我辛辛苦苦寫的論文，甚至是我讀書以來最得意的一篇論文，導師要第一作者也就罷了，一個三天兩頭不來辦公室的師姐，憑什么拿我的一作。”

沈知意弱弱的問了一句：“可你不是本來就給你導師一作嗎？你導師讓給你師姐為什么不愿意呢？”

鄭洪杰沒有生氣，看了一眼沈知意才解釋道：“如果導師是一作，學生是二作，學術界普遍會認為這個篇論文的主要工作是第二作者的學生做的。”

鄭洪杰臉上露出恨意，繼續說：“如果第一作者是個學生，那么作為第二作者的我，就會被歸為others，幾乎沒有任何用，而我少了這篇論文，也會硬生生延遲一年畢業。”

沈知意設身處地的想，如果自己因為老師的一句話，自己的成績就要讓給別人不說，還要被延遲畢業一年，她肯定恨死這個老師了。

“對不起啊，鄭學長，我不該誤會你。”沈知意歉意的說：“我替你向大家澄清這件事。”

“我勸你不要因為同情我就惹火燒身，你低估了一個接近黃河學者的教授的影響力。”

李渡知道有些話不能多說，打斷了沈知意的話，問道：“既然你早都知道自己沒法辦畢業，為什么不早點去找工作呢？”

“我導師從業30年，帶出的學生不計其數。他手下還有有六個小導師，每個導師各自都有自己的學生。以他們的影響力，我在西府這個小城市能找到什么像樣的工作嗎？”

“當然也有一些他們干擾不到的公司，可是這些不是做垃圾頁游，就是P2P，境外直播。搞不好第二天就得被抓。”

沈知意很好的做了李渡的嘴替：“那你怎么會選李先生的公司呢？你都沒了解過他的公司”

“對三維仿真計算感興趣的公司，不會是搞灰色產業的。而且，李先生對研發主管如此信任，足以讓我覺得他的公司有前途。”

李渡站起來，對著鄭洪杰伸出手：“鄭博士，那就歡迎加入？”

握手完成后，李渡才對鄭洪杰說出了實話。

“我們公司還在籌備階段，現在資金有限，你的工資暫時先按2萬一個月，后面再根據你的表現和公司的發展再調整，希望你不要嫌棄。”

鄭洪杰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你們是個初創公司，研發主管因為一篇水刊上的論文，一句話就能把老板一個人指使出來招人。公司能大到哪里去？可是再難也比我現在強。”

李渡看了眼時間，對著鄭洪杰和沈知意說：“飯點快到了，走先去吃飯，邊吃邊聊。”

可能是解決了壓在心底的石頭，也可能和李渡建立起了信任，飯桌上的鄭洪杰雖然話不多，但是也能和李渡和沈知意比較和諧的交流。

這讓李渡最后一絲擔心也放了下來，他就怕這位博士完全不能融入團隊。

一個格格不入的天才，有時候對團隊的影響也是巨大的。

科研界，一個天才可以抵過千軍萬馬。

而企業中，更多的還是團隊的力量比較重要。

飯桌上的交流，李渡對著鄭洪杰的窘境有更多的了解。

往前進，博士畢業的路已經堵死。

往后退，出去找工作都找不到好工作，除非遠走他鄉。

他從小就是村子里遠近聞名的天才兒童，求學之路順風順水。

父母把畢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就指望著他博士畢業，功成名就。

如果去其他城市工作，一定會被父母發現，他怕父母接受不了這個打擊。

所以一邊在西府工作，一邊告訴家里自己還在繼續讀書。

就是他唯一的選擇了。

李渡估計鄭洪杰跟著這位導師，生活上應該也比較困難。

直接當場給鄭洪杰轉了兩萬塊錢作為安家費，讓他先租房子，把自己安頓下來。

鄭洪杰感動的當場就落下了眼淚，直給李渡表忠心。

又讓李渡唏噓不已，這種名校的博士，畢業之后隨便去哪個地方安家費都得幾十上百萬。

如果是去學校或者事業單位，基本都會分房，甚至還能為配偶解決工作。

可惜，攤上了這么個導師，大好前程毀于一旦。

不過李渡也有信心，只要鄭洪杰跟著他好好干，未來未必不比他的同門師兄弟混的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