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的藍光在廢墟上方旋轉，像一顆永不疲倦的眼睛。

周川扶著陸城坐進后車廂時，少年的白襯衫已經被血浸透，袖口沾著焦黑的石粉，卻還攥著那塊發光的玉佩。

“阿城，松手。“柳雪坐在對面，蘇婉靠在她肩頭，女孩的呼吸還帶著斷續的抽噎，“醫生要檢查傷口。“

陸城這才發現自己指節發白，指甲幾乎掐進玉佩里。

玉面的白光順著指縫漏出來，在急救燈的冷光里顯得格外溫柔。

他松開手，玉佩“當啷“落在鋪著藍布的擔架上，白光卻沒有減弱，反而在蘇婉手背投下一片月牙形的亮斑。

蘇婉突然一顫。

“婉婉？“柳雪輕輕拍她后背。

女孩盯著手背上的光斑，喉結動了動：“柳姨，我小時候...好像見過這樣的光。“她聲音很輕，混著救護車的鳴笛幾乎聽不清，“在趙叔叔的實驗室里。

那時我總躲在標本柜后面，看他用這種光掃描古玉碎片。

他說那是...連接兩個世界的鑰匙。“

周川正給陸城扎止血帶的手頓住了。

他抬眼時，警服領口的金屬扣閃了閃：“趙振海的實驗室？

蘇小姐，你在他手下工作多久了？“

蘇婉的睫毛劇烈顫動。

她望向陸城，像只受了驚的鹿：“我...我不是故意瞞你們的。

趙叔叔三年前救過我，那時我剛從研究所逃出來，渾身都是實驗留下的針孔...“她掀起衣袖，蒼白的小臂上果然有一排淡粉色的疤痕，像被串起來的珍珠，“他說會幫我解除基因鎖，可后來...后來他開始研究終焉之門，我才知道他根本沒打算放我走。“

柳雪的眼眶又紅了。

她把蘇婉的袖子往下拉，蓋住那些疤痕：“小川，婉婉是受害者，你別用審犯人的眼神看她。“

周川沒說話。

他扯過急救箱里的紗布，動作比剛才重了些：“柳姨，我是警察。

上個月城南實驗室爆炸案，死者名單里有三個研究員，其中一個叫蘇婉。“他從口袋里摸出手機，調出一張照片遞過去——年輕女孩穿著白大褂，胸前掛著“基因工程研究所“的工牌，眉眼和懷里的蘇婉一模一樣，“而站在這里的蘇小姐，身份證顯示她半年前才落戶鹿鼎市。“

車廂里的空氣突然凝固了。

蘇婉的手指死死摳住柳雪的衣角，指節泛白：“那是他們偽造的死亡證明！

我逃出來時，趙叔叔讓人往實驗體里注射了我的DNA，所以...所以監控里才會有爆炸的畫面...“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滲出血絲，“我真的沒做過壞事，我只是...只是想活著。“

柳雪的手在發抖。

她看向陸城，像在找救兵：“阿城，你信婉婉的，對不對？“

陸城的掌心還疼著。

止血藥粉的苦味在舌尖蔓延，混著系統剛剛彈出的提示音：【檢測到目標人物蘇婉存在能量異常，建議保持距離】。

他望著蘇婉泛紅的眼尾，想起方才她被紫芒抽飛時，蜷縮著護在腹部的手——那里鼓鼓囊囊的，像藏著什么東西。

“我信。“他聽見自己說。蘇婉猛地抬頭，眼底浮起水光。

周川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敲了兩下，最終把照片收了回去：“我可以暫時不立案，但蘇小姐必須配合調查。“他轉頭對司機說，“去市立醫院，通知急診科準備手術室。“

救護車拐過街角時，陸城瞥見后車鏡里的廢墟。

青黑碎石堆里，一點紫芒突然亮起，像被踩滅的煙頭又復燃了。

他猛地坐直，卻撞上周川按在他肩頭的手：“別看了，那是殘留的符文能量。“

“不。“陸城盯著后視鏡，瞳孔微微收縮，“那光...在動。“

紫芒順著碎石縫隙游走，速度越來越快，最后鉆進了一塊帶裂紋的青石板下。

周川皺眉要下車，卻被陸城拽住袖口：“學長，婉婉需要手術，柳姨也需要檢查。“他指腹蹭過口袋里的鎮靈鈴，金屬表面還殘留著方才對抗紫芒時的余溫，“我晚點再來看看。“

周川欲言又止，最終點了點頭。

市立醫院的走廊飄著消毒水的氣味。

陸城坐在候診椅上，看著護士推著蘇婉進手術室，柳雪攥著繳費單跑上跑下，周川在樓梯間打電話——他的警徽在燈光下閃著冷光，像塊凝固的冰。

系統提示音再次響起：【反派權限升級完成，新任務發布：調查蘇婉的隱藏秘密。

任務獎勵：古神八式第二層】。

陸城摸出手機，屏幕上的任務詳情讓他呼吸一滯——蘇婉的基因鏈里，竟有17%與秦烈的能量波動吻合。

“陸同學？“

他抬頭，看見護士舉著換藥盤站在面前：“該換紗布了。“

消毒棉按上掌心傷口時，陸城疼得倒抽冷氣。

護士動作一輕：“傷口處理得及時，沒感染。

不過...“她盯著他掌心的血痕，“這傷口形狀很特別，像某種古文字。“

陸城低頭。

滲出的血珠在紗布上暈開，果然勾勒出類似秦烈眉骨傷痕的紋路。

他想起秦烈消散前掃過他掌心的目光，喉結動了動：“可能是碎石劃的。“

護士沒再追問。

她剛收拾好藥盤，走廊盡頭突然傳來喧嘩。

陸城抬頭，看見張喜媽拽著李彎媽沖過來，兩人的花襯衫被風吹得鼓起來，像兩只炸毛的母雞。

“陸城！“張喜媽拍著候診椅扶手，“我家喜子被你打成腦震蕩，現在還在重癥監護室！

你媽昨天還來我家借米，今天就敢下狠手？“

李彎媽跟著附和：“還有彎彎，好好的武道天才被你氣出了應激反應，現在連筷子都拿不穩！

你們陸家就是窮瘋了，專挑軟柿子捏是不是？“

柳雪剛好從繳費處回來，聞言把繳費單往懷里一揣：“你們還有臉說？

要不是喜子先帶人堵阿城，能鬧成這樣？

彎彎更過分，昨天在氣血廣場當眾說阿城是'廢物'，我都錄了音——“

“夠了。“周川從樓梯間走出來，警徽在胸口閃著冷光，“兩位女士，如果要報案，現在跟我去派出所做筆錄。

如果只是來鬧事...“他掃了眼墻上的監控，“我不介意以擾亂醫療秩序為由請你們喝茶。“

張喜媽瞬間閉了嘴。

李彎媽拽了拽她衣角，兩人罵罵咧咧地走了。

柳雪望著她們的背影，氣得直拍大腿：“這世道，好人受氣，惡人倒有理！“

陸城沒說話。

他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想起母親今天該做第三次透析，想起父親住院時欠的二十萬外債，想起系統任務里“反派逆襲“的提示。

風掀起窗簾，吹得他額前的碎發亂飛，卻吹不散心底的陰云——秦烈的警告，蘇婉的秘密，趙無極的殘念，還有那些突然出現的鐘聲...

“阿城？“柳雪蹲下來，把溫熱的豆漿塞進他手里，“趁熱喝。

我剛才給你媽打過電話了，她說透析很順利，讓你別擔心。“

陸城捏著豆漿杯，暖意從掌心蔓延到心口。

他望著柳雪眼角的皺紋，想起小時候發燒，是她背著他跑了三條街去診所；想起母親住院時，是她每天送兩葷一素的飯菜；想起方才她用后背替蘇婉擋石屑時，藍布衫上浸透的血...

“柳姨。“他輕聲說，“等我攢夠錢，給你買臺新洗衣機。

你那臺轉起來跟拖拉機似的。“

柳雪愣了愣，突然笑出了眼淚。

她抬手要揉他頭發，卻看見他掌心的紗布，又縮了回去：“傻孩子，我要什么洗衣機。

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強。“

走廊里的廣播突然響起：“307病房家屬請速到護士站。“柳雪應了一聲，小跑著離開。

陸城望著她的背影，突然注意到她左腳的鞋跟歪了——是方才在廢墟里跑的時候蹭的。

系統提示音第三次響起：【檢測到關鍵人物柳雪存在危險，危險來源：未知】。

陸城猛地站起來，豆漿杯“啪“地掉在地上，乳白色的液體在瓷磚上蔓延，像攤開的地圖。

“陸同學？“護士推著治療車經過，“你沒事吧？“

陸城沒回答。

他望著窗外逐漸沉落的夕陽，覺得那光像極了終焉之門崩塌前的幽藍。

風又起了，帶著若有若無的鐘聲，比之前更清晰——是青銅與青銅相擊的清響，像某種古老的召喚。

他摸出鎮靈鈴，輕輕搖晃。

鈴聲混著晚風飄散，卻蓋不住越來越近的鐘聲。

陸城望著掌心的血痕，突然想起秦烈說的“真正的考驗“，想起系統升級后的新任務，想起蘇婉手術前那句“那光...像連接兩個世界的鑰匙“。

夜色漸濃時，護士從手術室出來，說蘇婉的手術很成功。

柳雪抹著眼淚去繳費，周川去調監控，陸城則獨自走到醫院頂樓。

風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間別著的折疊刀——刀刃上還沾著干涸的血，在月光下泛著暗紅。

下方的城市亮起萬家燈火，像撒了一把碎星。

陸城望著遠處鹿鼎學校的方向，那里的操場燈還亮著，隱約能聽見學生們練拳的吆喝聲。

他摸出手機，系統界面上的任務列表里，“調查蘇婉的隱藏秘密“后面，新增了一行小字：【提示：注意她貼身收藏的金屬管，內有重要線索】。

月光落在他掌心的玉佩上，白光突然大盛。

陸城瞇起眼，看見玉面浮現出一行古文字——是秦烈說過的“毀滅原界“的符文。

與此同時，他的手機震動起來，是母親發來的消息：“阿城，透析很順利，今天護士夸我氣色好。

你在外面別委屈自己，記得吃飯。“

陸城盯著消息，喉結動了動。

他把玉佩貼在胸口，感受著那絲暖意，然后轉身下樓。

樓梯間的聲控燈依次亮起，照亮他緊繃的下頜線——那是屬于少年的、帶著淤青卻依然堅韌的輪廓。

轉角處，一扇窗戶被風吹得“哐當“作響。

陸城伸手去關，卻看見玻璃上倒映出一道影子——青衫白發，眉骨處有道貫穿的傷痕，正對著他微笑。

他猛地回頭，身后空無一人。

風灌進樓道，卷著幾片枯葉盤旋而上，其中一片落在他腳邊，葉脈竟與秦烈的青芒鎖鏈如出一轍。

陸城彎腰撿起那片葉子。

月光透過葉隙灑在他臉上，照見他眼底翻涌的暗潮——那是屬于反派的、蟄伏待發的鋒芒。

救護車的紅藍燈在廢墟上方旋轉，將青黑碎石染成斑駁的紫與紅。

陸城被周川半扶著坐進后車廂時，后頸還殘留著學長掌心的溫度——那溫度混著止血藥粉的苦，像根細針戳在神經上，提醒他這一切不是夢。

蘇婉蜷在柳雪懷里，睫毛上還沾著血漬。

她忽然抬起頭，沾著血的指尖輕輕碰了碰陸城手背：“哥，你掌心的傷......“話音未落，急救員的擔架擠了進來，她的話被消毒水的氣味沖散。

醫院走廊的白熾燈刺得人眼睛發酸。

陸城坐在處置室里，看著護士用鑷子夾著棉球擦拭掌心的傷口。

血已經止住了，但傷口深處還嵌著細小的石屑，鑷子每動一下，他的后槽牙就跟著發顫。

“同學，這傷是銳器劃的？“護士抬頭時，目光掃過他指縫里未擦凈的紫黑色粉末，“怎么還有這些奇怪的痕跡？“

陸城垂眸盯著地面。

地磚縫里卡著半片碎磚，紋路與終焉之門的符文如出一轍。

他喉結動了動：“摔的，工地......碎石劃的。“

“工地？“護士的手頓了頓，“現在的年輕人......“她沒再說下去，低頭繼續處理傷口。

消毒水順著指縫流進掌心，像有團火在皮膚下燒，陸城卻盯著窗外——柳雪正站在走廊盡頭，背對著他，肩膀微微起伏。

蘇婉坐在旁邊的塑料椅上，垂著頭，發梢遮住了表情。

周川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醫生說蘇婉的肋骨骨裂，需要住院觀察。

柳姨在和護士辦手續。“他的警服換了件新的，但肩章還是歪的，“你呢？

需要留院嗎？“

陸城搖頭：“我媽今晚透析，得回去。“

周川沒說話，從口袋里摸出個小藥瓶放在處置臺上：“云南白藥，內服外敷都能用。“他指節敲了敲藥瓶，“剛才在廣場，你用的那串鈴鐺......“

“鎮靈鈴。“陸城接口，“我爺爺留下的老物件。“

周川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兩秒，像是要把什么看穿：“老物件能融化紫芒刃？“他笑了笑，沒等回答就轉身往外走，“我去看看柳姨。

有什么需要幫忙的，打我電話。“

門關上的瞬間，陸城聽見系統提示音在腦海里炸開：【反派權限升級完成，當前等級：二階。

解鎖新任務：查明蘇婉真實身份（進度0/1）。

任務獎勵：古神八式第二層殘卷。】

他攥緊沒受傷的手，指節發白。

蘇婉的臉在眼前晃——她被趙無極鞭打的時候，腰際的傷痕里滲出的不是血，是淡淡的青霧；她剛才碰他手背時，指尖的溫度冷得像塊冰；還有她問“門是不是和系統有關“時，眼底閃過的那絲......期待？

走廊里傳來柳雪的聲音，帶著壓抑的哽咽：“婉婉，你告訴柳姨，趙先生......他是不是給你下過什么藥？“

“柳姨，我真的不記得了。“蘇婉的聲音軟得像團棉花，“我只記得被綁在實驗室，后來......后來阿城來救我。“

“那你為什么......“柳雪的話突然斷了，“算了，先休息。“

陸城推開門時，正看見柳雪背過身去抹眼睛。

蘇婉抬頭看他，嘴角扯出個蒼白的笑：“哥，你要走了？“

“嗯。“陸城摸了摸口袋里的玉佩，它剛才在處置室里突然發燙，“回家看看我媽。“

柳雪突然抓住他手腕：“阿城，婉婉......“她欲言又止，指腹蹭過他掌心的紗布，“你......最近別總往危險的地方跑。“

“知道了柳姨。“陸城抽回手，轉身往樓梯口走。

背后傳來蘇婉的輕喚：“哥！“

他回頭，看見女孩從病號服口袋里摸出個東西——是半枚青銅令牌，刻著與終焉之門相似的符文。“剛才在廢墟里撿到的，“她把令牌遞過來，“可能和你爺爺的鎮靈鈴有關系？“

陸城接過令牌的瞬間，掌心的玉佩突然劇烈震動。

兩種不同的能量在他手心里交織，像兩條蛇在纏斗。

他猛地攥緊拳頭，指縫里滲出細細的血線。

“阿城？“蘇婉站了起來，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你沒事吧？“

“沒事。“陸城松開手，玉佩和令牌都恢復了平靜，“我收著。“他轉身快步下樓，背后傳來蘇婉的低語：“果然......“聲音太輕，被樓梯間的穿堂風卷走了。

醫院外的路燈剛亮起。

陸城站在公交站臺，摸出手機看時間——七點十五，母親的透析應該快結束了。

他低頭看掌心的紗布，紫黑色的粉末還殘留在邊緣，像某種暗號。

系統突然彈出新提示：【檢測到遠古能量殘留，觸發隱藏線索：趙無極生命體征未完全消失（警告：目標可能以特殊形態存活）。】

陸城的手指在手機屏上懸了半天，最終還是沒打給父親。

他把令牌和玉佩塞進書包最里層，抬頭時，看見公交站臺的玻璃上倒映出個身影——青衫白發，眉骨有道貫穿的傷痕。

他猛地轉頭，身后只有川流的車輛。

風掀起他的校服下擺，帶來若有若無的鐘聲，比之前更清晰了些。

“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秦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混著公交車進站的轟鳴。

陸城攥緊書包帶，望著逐漸暗下來的天空。

鉛灰色的云又聚了起來，遮住了方才那角青藍。

他忽然想起趙無極被吸入光渦前，眼底那抹瘋狂的光——不是絕望，是興奮，像是終于等到了什么。

公交停在他面前，車門“吱呀“一聲打開。

陸城抬腳上車，身后的玻璃上，半枚青銅令牌的影子正緩緩浮現，與他書包里的玉佩發出同頻的微光。

新的裂痕，正在看不見的地方，悄悄裂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