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有余有些不記得秋豐上回穿的衣服顏色了，不過話說回來，誰會記這個，反正這牌子的衣服，款式都差不多。

自己上一次已經(jīng)說過他了，這小子竟然還堂而皇之又穿上了。

趙有余的太陽穴在突突地跳著，原本他想讓自己看起來更大度一點，然而一見秋豐這張掛著笑意的臉，一股怒火不知道從哪里就冒了出來。

上回他還算誠實，自己承認是假貨，這次竟然升級了，那個國際品牌專柜，一件衣服就抵上普通人好幾個月工資，這小子怎么看怎么不像能舍得花這錢的人。

那只有一個可能，這小子是在睜著眼睛說瞎話。

“這做人啊，要誠實，該直面自己的處境……”

趙有余還在說教，一旁的姜父問道：“那個柜臺我也去了，有假貨？”

趙有余一愣，決定不再繞彎子，直說，不等他開口，坐在窗口的姜小樂笑著出聲了，“有余哥說秋豐哥的衣服是冒牌貨，地攤上買的……”

這問題其實也不大，但剛剛秋豐還自詡是從國際品牌專柜買的，這頭一次見面，這么來虛的，多少讓人印象不佳。

姜父的臉沉了下去，一旁的姜母倒是頭腦清晰，“小樂，你是怎么說話呢，這真假你能分得清？上手都還沒摸過，你就這么武斷！數(shù)據(jù)從哪里得來的？這不是莫須有嘛！”

“給秋豐道歉！”

姜母果然是理科出身，說話條理清晰。

“是有余哥跟我說的，我道什么歉啊，窮就窮唄，裝什么大尾巴狼?！?

姜小然的臉色發(fā)白，她瞥了一眼秋豐，處于風(fēng)暴眼里的秋豐，像是毫無所知一般，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還喝了口茶。

不知道為什么，看他這副模樣，姜小然的心里，突然就沒那么慌了。

趙有余站了起來，“我有個分辨真假的辦法，那就是看衣領(lǐng)?！?

他笑著問秋豐，“能讓大家看一眼嗎？”

秋豐很乖巧，“好啊。”

他低頭，把領(lǐng)口翻出來。

“你們看，正品的話，這里有個倒置的商標標志，我回去查過，確實如此。”

姜母離秋豐近，看了半天，姜小樂早就蹦跶過來了，湊近看了看，帶著一絲疑惑，“有啊，是倒置的……”

趙有余的心里，咯噔一下。

當(dāng)即低頭仔細查看。

秋豐依舊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帶著一絲疑惑問道：“看好了沒？”

“我跟姜叔叔的想法是一樣的，國際品牌專柜，不可能賣假貨吧？”

姜小樂有些遲疑，“有余哥，這是真品吧？”

姜父擺擺手，“行了、行了，都坐下吧?！?

姜母上手幫秋豐把領(lǐng)子理好，扭頭呵斥姜小樂，“跟人家道歉，有你這么待客之道？”

姜小樂瞥了趙有余一眼，發(fā)現(xiàn)一向淡定的他，此刻竟然臉色鐵青，頓時也不敢造次了，乖乖跟秋豐說了一聲：“對不起?！?

秋豐擺擺手，“沒關(guān)系，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姜父轉(zhuǎn)著手里的圓球，頭一次在臉上露出一絲欣賞，“小秋啊，你這心性，不錯。”

聽到姜父的夸獎，趙有余的內(nèi)心更加的煎熬了，他厲聲問秋豐，“你上次是不是穿了一件假冒的夢T嬌？”

不等秋豐回答，姜小然笑語盈盈地說道：“那是我買的。”

這話一說出口，大家頓時都明白了。

姜母笑著打圓場，“這又不是什么大事，當(dāng)初知青回城，頭兩個月，糧票本子沒下來，吃飯都吃不起。

更別說買衣服了，看別人穿得好看，就把牌子繡在衣服上，不也沒人說嘛，小事情，都坐下，喝茶……”

這話讓姜父的記憶翻涌，他瞥了姜母一眼，目光柔和了許多。

眾人的話題，一下子轉(zhuǎn)移到了當(dāng)初上山下鄉(xiāng)的時候，時隔多年，依舊像昨天才發(fā)生過，記憶猶新。

秋豐聽得津津有味，這是他們這一代人的青春啊。

趙有余左右看看，想走，又按捺住性子，只覺得坐立難安。

姜母終于注意到他，瞥了他一眼，“有余啊，一會兒是不是還有事，有事你就先去忙？”

趙有余這才站了起來，“確實有點事，我先走了，改天再來看你們。”

不一會兒，門口的車啟動，發(fā)出轟鳴聲，逐漸遠去。

“有余這孩子，性子還是太急躁了?！苯笓u搖頭，“還得多歷練、歷練?！?

到底是在蜜罐里長大的孩子，沒遇到事情還好，一遇到事情就沉不住氣。

姜母沒那么多心思，眼瞅著秋豐，越看越覺得這孩子生的好看。

她一直有個遺憾，愛人個子不高，兒子也隨他爸，剛過一米七就不長了。

“小秋啊，你有多高？”

“1米82?！鼻镓S笑道。

“乖乖?！苯钙沉艘谎郯贌o聊賴坐在窗口位置看天空的兒子，“小樂，這里有個空位，你坐過來。”

姜小樂不情不愿地挪了過來。

可樂趴在秋豐的腳面上，換了個姿態(tài)。

“小秋啊，在單位是做什么的？”姜母繼續(xù)打探。

姜小然想打斷這樣的問話，秋豐先她一步開口了，“原單位是電子二廠的技術(shù)員，上個月研究院把我借調(diào)過去，這些日子都是在學(xué)程控交換機的技術(shù)……”

他老老實實，沒有半點夸大，把情況說了一遍。

這種事情打聽一下就知道了，沒必要粉飾。

姜父、姜母對視了一眼。

“那——小秋，你打算是留在市里還是想回廠里？”

“媽，回不回去他又不能左右。”姜小然終于沒忍住插話了。

姜母笑呵呵地，“我是問他自己的想法。”

秋豐抬頭，“如果能留在市里當(dāng)然最好。”

姜母點點頭，“來，說一說，你是怎么被研究所借調(diào)的？那幫子人我知道，沒點本事，是看不上的?！?

秋豐嘴角一揚，直接把當(dāng)時的情況說了一遍。

最后補充了一句，“前幾天，我給我們主任，提交了一份程控交換機散熱的改良設(shè)計，主任說要是能成功的話，給我嘉獎?！?

雖然不是他主動提交的，但也差不多，他原本就存了這心思。

這種事情，說出來能在姜母心里加點分，那也是大功一件，至于老柯能不能給他嘉獎，他毫不在意，就當(dāng)是給祖國基建建設(shè)添磚加瓦了。

他有他的天地，多結(jié)幾個善緣。將來說不定都會變成他助力。

話音一落，姜母的眼睛亮了，“來，說給我聽聽，是改成什么風(fēng)道了？實驗下來結(jié)果怎么樣？”

這回連姜父都來打岔了，“人家來做客的，搞得像學(xué)術(shù)考核。”

姜母瞪了他一眼，“我們江東大開發(fā)，對基建很重視，程控交換機的機房也是我們院設(shè)計的。

原本舊的縱橫制機房要占地100多平，換成程控機房，只要30來平，就是散熱這一塊一直出問題，要是能解決的，大家的意見就能統(tǒng)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