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豐這酒量,不論是重生前,還是重生后,都是個渣。
好在不是一杯倒。
空腹一杯白酒下肚后,他趕緊補救,給嘴里塞了不少菜。
小食堂的師傅做菜舍得放油,每道菜色香味都比大食堂里的菜強上不少。
秋豐前面幾口還能品出味道,后面又被迫敬了幾杯酒后,味蕾遲鈍,菜也變得寡然無味了。
他面色潮紅,目光呆滯,老柯這才放過他,跟李廠長他們繼續談笑風生。
李云音站起來,默默把秋豐面前的茶杯續上熱水。
秋豐喝了一口,精神好了一些,“謝……謝。”
李云音莞爾一笑,都這樣了,還記得講禮貌用語,這家教不錯。
幾個重量級人物聊得開心,兩小只被冷落一旁,李云音見沒人關注自己。
當即戳了戳秋豐,“哎,你要借調去研究院,遲些天我也要去電視臺學習,都在老城區,有空出來吃個飯。”
“好……的。”秋豐呼了口氣,伸手揉了揉發燙的臉頰。
他本來就對走仕途毫無興趣,只想走技術路線,但是自己這個技術路線,怕是也逃不過國內的酒桌文化,就是不知道這酒量,能不能鍛煉。
他有些艷羨地看著在場的其他人,也不知道,這群中年人,哪來的精力,喝了這么多酒,身型還是穩穩當當。
果然是當代年輕人喝枸杞泡紅棗,老年人英姿煥發正是奮斗的年紀。
“我把我的傳呼號碼給你,你記一下。”
耳邊是李云音有些隔著云端的聲音。
秋豐點頭,“好。”
“你記得住嗎?”
“學富……五車,倒背如流。”
“吹吧你,你記好了……”
李云音把傳呼機號碼報了一遍,“你重復一下?”
秋豐大著舌頭,重復了一遍。
他打小就對數字敏感,只要花點心思,沒什么他記不住的。
“果然厲害。”
數學是個渣的李云音佩服不已。
秋豐喝了酒之后,樣子還挺可愛,李云音還要跟秋豐說話。
坐在她對面的李廠長突然說道:“云音啊,飯吃好了?”
李云音點頭。
“那你先回去吧,跟你媽說一聲,我晚點回來。”
李云音應了一聲,伸手戳了戳秋豐的胳膊,“我走了。”
秋豐扭頭,面色潮紅,“好。”
“記得call我。”
“好。”
“再見。”
“好。”
噗呲——
一個沒忍住,李云音終于笑出聲。
李廠長的目光如刀,劈了過來。
她趕緊站起來,提起自己的挎包,飛快低跟在座其他人打了聲招呼,溜之大吉。
秋豐又喝了幾口茶水,趁著沒人注意,夾了幾口菜。
不一會兒,服務員進來,送了一籠饅頭。
秋豐一個饅頭下肚,精氣神都好了一些。
桌上幾個人聊得都是當前的時事,還有一些八卦新聞,大概是有老柯這個外人在,聊得話題都收著,挑些場面話在說。
老柯見秋豐眼神清明了一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下周一,記得來研究所報道。”
秋豐愣了一下,“這么快,那我住哪?”
“先住招待所,要是宿舍空出來了,就直接住宿舍。”
“要錢不?”
老柯啞然失笑,“當然不用,還有外勤補貼。”
秋豐咧嘴一笑,“好嘞,周一一早就來。”
“不用那么早,11點之前到,到辦公室,我也在,直接找我就行。”
老柯酒喝的不少,雖然臉上不顯紅,說話也有幾分大舌頭了。
秋豐是屬于臉已經紅到脖子了,一看就是喝高了,兩人喝高了的外在的表現形式,截然不同。
秋豐偷偷塞給他一個饅頭。
老柯笑了笑,接過,慢條斯理地撕著送進嘴里。
“柯……”秋豐想問他的頭銜是什么,剛張嘴,老柯就開口了,“叫我柯叔叔就行。”
秋豐從善如流,“柯叔叔,你什么時候回去?要是不走的話,明天我帶你去吃我們鎮子上好吃的點心。”
“下次吧,今晚要回去。”老柯半個饅頭下肚,胃里有了東西,把剩下的半個饅頭放在碗里。
正要喝茶,秋豐站起來,“我去倒熱水。”
在座的都比他年紀大,秋豐自覺起身,拿著熱水瓶,挨個把桌上的茶杯續上熱水。
李廠長笑道:“不是說這個愣頭青不懂規矩嘛,現在不是挺好,懂禮貌就行,虛頭巴腦的東西,我們不需要。”
笑面虎嚴主任的臉上也喝得通紅,聞言笑道:“年輕人血氣方剛,正常,我們當初不也是這么過來的。”
牛主任是在座領導中唯一女性,齊耳短發,面如銀盤,雙下巴,看著就福氣,她抿了一口茶說道:“早知道你就是幫我們財務部搞統計的那位,我應該一開始就替你說話的……”
笑面虎看了她一眼,笑得更開心了,“誤會說清楚就好,以后這天下,總歸是年輕人的。”
秋豐回到座位上,聞言趕緊搖手,“那怎么行,你們打下來的基業,你們才有權利怎么分配,我這水平,我心里有數,當個螺絲釘有點作用就行。”
笑面虎盯著他,嘴角微揚,“年輕人不錯,也不用一下子這么拘謹,放心吧,生產部這里你不用擔心,放手去做。”
國內的酒桌文化就是這樣,喝了酒,說話半真半假,把事情給談了,平時不好說的話,借著酒意說出來,可以當真也可以不當真。
這當中的竅門要好好品味才能懂。
“謝謝。”秋豐咧嘴一笑,這大概就是一個保證,保證王副主任不會給他上眼藥水,穿小鞋了。
楊總附和道:“別慣著年輕人,還是吃點苦頭才知道幸福來之不易……”
秋豐:……
老柯看了看手表,“哎,司機要來了,我得出去等他。”
童副廠長站了起來,“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讓小秋陪我去就行。”
他一邊說著,一邊起身把挎包拿好。
“走了走了,下回再聚。”
幾個人一起起身送他們到了樓梯口,又回去繼續奮斗。
下了樓,出了食堂大門,夜晚的風依舊是燥熱的。
老柯揉了揉臉頰,目光漸漸清明。
兩人往廠門口走去,半道上,老柯問了一下秋豐的家庭情況,得知他是孤兒的時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能走到今天,不容易。”
同時他心里想,怪不得這小子這么關心錢的事情,怕是以前受了不少苦。
秋豐笑了笑,沒出聲。
“錢要是不夠用,我給你預支一點,你是借調過來的,以后的工資雖然還是廠里出,但是補貼是所里給的,這部分,可以提前給你。”
秋豐眼睛一亮,他放在股市里的錢,還要等到九月份拋售,才會提取出來落袋為安,這段時間,雖然也沒有什么要花錢的地方。
好歹手里有點余錢,心里也安穩一點。
“那就麻煩柯叔叔了。”
再往前走就是二廠的大門口,一輛黑色的桑塔納就停在門衛旁邊,車燈是亮著的,司機正跟門衛站在車旁說著話。
“就送到這里,你回去洗洗睡吧。”
老柯原地站住,手指了指,“司機來了。”
秋豐點頭,“那我先回去了,路上注意安全。”
老柯揚揚手,一臉溫和,“回去吧。”
夜色濃郁,荒草里的蟲豸此起彼伏地響著,一彎暗淡的月亮掛在空中,云層飄逸,月色忽隱忽現,一道星河卻絢爛無比,橫跨天際,斑斕而清晰。
這時候的夏夜夜空,真好看。
秋豐走到宿舍樓下,昂起頭看了一會兒,這才意猶未盡地進了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