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無視劫蛛在識海中的警告，那種源于靈魂深處的悸動和血肉哀鳴的警兆，被一股近乎偏執(zhí)的倔強死死壓下。
“別動！就待在那里！再等等......”我的心念冰冷而堅硬，目光死死鎖在不動明王面具上，九竅縛妖紋激發(fā)出的猩紅佛面，詭異的一幕正在發(fā)生！
只見面具那刻意空缺的“嘴巴”部分，正在以一種違背常理、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方式緩緩地膨脹撐大！如同一張從內(nèi)部吹脹的獸皮，沒有龜裂，沒有呻吟，只有一種柔韌到極致的恐怖延展性。它一直向上彎曲、延展、繃緊，直到整個下巴部位被強行拉伸成一個幾乎要垂直朝天仰起的、無比痛苦的猙獰弧度。
這個姿態(tài)…像極了那些被圣女漿果撐爆喉嚨、臨死前絕望仰頭的綠色亡魂。
而就在這扭曲的面具仰頭達到極限的瞬間！
“嗤——！”
那猩紅的九竅縛妖紋核心，猛地噴涌出億萬根細如血絲、閃爍著詭異符文的鮮紅絲線。它們瘋狂地、扭曲纏繞著向撐大的面具“口腔”中涌去。絲線交纏、編織、盤繞…僅僅瞬息之間，在面具那痛苦大張的“口中”深處，竟凝聚、綻放出一朵完全由紅絲構(gòu)成，花瓣蜷曲妖異的圣女漿果花。
那朵剛剛盛開的猩紅花蕊中央，正清晰地延伸出最后一絲微弱到極致的乳白色因果線，這是棄童徹底消散前，唯一留下的痕跡！那絲線像從花蕊伸出的觸須，又像是被紅花死死咬住不放的尾巴，微弱地連接著花心深處那片比濃血更深邃的黑暗。
“有辦法…進去嗎？”我盯著那朵紅花。明知這是自尋死路——因為僅僅是通過劫蛛共享的感官，我已經(jīng)能“看到”身體表面，那脆弱的皮膜下，正不斷崩裂開細微如蛛網(wǎng)般的血痕，血液正不受控制地從毛孔中滲出，整個人正被內(nèi)部的壓力緩緩撐破。
劫蛛一聲沉重的悶哼后，便是沉默。
她顯然已經(jīng)看透了我這近乎自殺命令背后的意圖。
“我”的身體懸浮在數(shù)丈之外，劫蛛緊鎖的眉頭幾乎擰成一個“川”字，那雙倒映著猩紅惡花的妖瞳充滿了凝重與猶豫的掙扎，死死盯著花蕊中心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到底能不能？！”我在凈心池邊再次催促道，“藍雪衣那老娘們不是瞎子聾子！這里鬧得天翻地覆，隨時會出現(xiàn)在這鬼地方！機會只有這一瞬！而且——”我?guī)缀跏菐е詈笠唤z希望的咆哮，“這不動明王面具…說不定天上地下，就只剩下最后這一副了！藍雪衣之前明擺著就是在搶，她絕對也想進去！以上古靈識的吞噬之力來做守護，里面東西的重要性，不用我說，你自己也清楚吧？！”
話像是對劫蛛說，更像是在絕望邊緣對自己搖搖欲墜運氣的瘋狂吶喊。
一路走來，多少次瀕臨死亡。這一次，那無影無形的“運氣”，難道真的會棄我而去？我不信！那足以焚盡神魂的本源蝶火都燒不死我！這區(qū)區(qū)的吞噬之力…又能奈我何？！一股近乎狂妄的賭徒血氣在胸腔中炸開！
“…罷了！真真是…老祖我他媽上輩子掘了你家祖墳，欠下你這天大的業(yè)債了！”劫蛛那充滿認命與暴怒的聲音終于撕裂沉默，帶著一種咬牙切齒的自暴自棄。她略一停頓，似乎在記憶深處翻找著那極其渺茫的一線生機，“聽著！現(xiàn)在，只有一個也許能讓你這破身體多撐一口氣的法子！”她聲音陡然急促，“立刻！用你那破蓍草筆，強行抽取《參兩書軒》里殘留的那點焚心蝶的本源火種殘渣！雖然弱得像風中燭火…但只要你動作夠快夠精準，或許能暫時護住心脈不被瞬間扯碎！滅世之火，亦是涅槃之火！聽我數(shù)——”她的聲音拔高到極致，每一個字都繃緊到極限！
“三！”
話音剛落！我早已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意念化作最狂猛的指令，蓍草筆簪感應到我決絕的意志，通體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熾烈的星火光芒。筆鋒悍然點向心相茶幾上那本承載著焚心蝶殘焰的古老書卷！
“嘩啦——！”泛黃的書頁瘋狂翻卷！一縷微弱卻蘊含著焚天之威、帶著涅槃氣息的金紅火絲，被蓍草筆尖硬生生抽引出來！
“二！”
那金紅火絲剛被抽出，便發(fā)出歡快又暴虐的高亢唳鳴！瞬間暴漲！化作一只栩栩如生、翼展數(shù)丈、全身由流淌的液態(tài)金火構(gòu)成的朱雀法相！這火鳥繞著凈心池熾烈地盤旋一周，帶著焚盡八荒的意志，一頭撞向我的心口！下一瞬！它龐大的身影猛地炸散，化作一片流淌溫潤而又蘊含著恐怖能量的金紅色光焰護甲，緊緊貼服在心相象征心脈的位置，一股滾燙卻充滿生機的力量瞬間流遍意識每一個角落。
“一！”
最后的數(shù)字炸響同一剎那！外界的我與心相中的我，意念一體雙生，動作更是完美到毫巔的同步！
轟隆——嗤啦——！
就在焚心朱雀之火剛剛裹住心脈核心的千分之一彈指！那朵猩紅漿果花蕊深處爆發(fā)的終極吞噬之力，如同開閘的滅世洪荒洪流，攜帶著撕碎法則、湮滅存在的絕對黑暗，轟然沖擊在“我”的身體之上！
嗡——！
一聲源自靈魂最深處的、令人牙酸的高頻震顫！那是焚心火鎧與吞噬洪流在每一寸血肉、每一絲魂魄中展開的、最慘烈最直接的生死角力！兩股截然相反卻都足以毀天滅地的力量在“我”的軀殼內(nèi)死死抵住，堪堪維持著一種隨時會崩潰的平衡。
然而…這終究是一具未曾修行、未經(jīng)淬煉的凡俗血肉之軀。
那強行承載神魔偉力的代價，超越了它能承受的極限！當兩股相持的力量造成的恐怖壓迫感短暫凝固的瞬間——
“啵…”
仿佛是靈魂氣泡破裂的輕響。
那片一直照耀著意識、倒映著外界景象的凈心池水，被一只沾滿墨汁的巨手驟然抹過，所有的光影、聲音、感覺…全部消失，只留下一片絕對冰冷死寂的漆黑虛空。
足以拖拽靈魂沉入永夜的疲憊與冰冷，無聲無息地…徹底淹沒了所有意識。
意識如同沉入萬載冰洋的溺水者，掙扎著，從一片死寂粘稠的黑暗深淵中艱難上浮。
“呃…”一聲干澀的呻吟，不受控制地從唇齒間擠出。我竭力撐起癱軟在冰冷心相茶幾上的上半身，每一寸骨骼和肌肉都在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視線模糊，帶著劫后余生的眩暈，死死投向凈心池。
池水…漆黑如墨。平滑如鏡，沒有一絲漣漪，沒有半分光影。一股冰冷的恐慌瞬間攫住了心臟。但下一秒，身體傳來的酸痛、疲憊、以及皮膚接觸冰冷的觸感，又讓我稍稍松了口氣——軀殼還在，只是…劫蛛呢？那老妖怪的妖魂，在那足以撕碎星辰的吞噬風暴中，是否…被傷及了本源？
“咳…咳咳…！”
一陣仿佛要將肺葉都咳出來的嗆咳聲驟然響起！伴隨著這聲音，那漆黑如墨的池水表面，猛地蕩漾開一圈圈漣漪，漣漪中心，光影艱難地掙扎著、扭曲著，勉強凝聚出“我”的虛影。
“呸！咳咳…還…還活著…嗎？”她聲音嘶啞，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光影中，她啐了一口魂血沫，“下次…不！絕對！絕對沒有下次了！”她喘著粗氣，光影劇烈波動，顯示出她此刻的虛弱與暴怒，“等…等出去…你要是不給老祖我…找一具金剛不壞、龍精虎猛的頂級肉身…老祖我…就算魂飛魄散！形神俱滅！也他媽絕不再踏進你這破心相半步！這簡直比被丟進九幽煉魂爐里熬一萬年還難受！他媽的~真真是…活受罪！”
聽著她這中氣不足卻依舊充滿怨毒的碎碎念，我緊繃的心弦反而瞬間松弛下來，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夾雜著哭笑不得的慶幸涌上心頭。還能罵人…罵得這么難聽…甚至不忘討價還價要頂級肉身…這老妖怪，命硬得很！看來是沒事了！嘴角不由自主地扯出一個笑。
“你他媽…別想得那么美~”“我”的光影喘勻了一口氣，聲音依舊虛弱，卻努力維持著那股刻薄的腔調(diào)，“老祖我這次…可是元氣大傷…妖魂本源都…都差點被那鬼東西吸干了…你得…你得…”
她的聲音毫無征兆地戛然而止！那池水中的光影瞬間凝固，連波動都停止了！
“劫蛛？！”我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心臟如同被冰錐狠狠刺中！“哪里不舒服？！是那吞噬之力還有殘留？！還是焚心蝶的火種反噬了？！說話啊！”我焦急地嘶吼，掙扎著想從茶幾上爬起來，卻因為脫力，身體一軟，“噗通”一聲，狼狽地從茶幾邊緣滾落在地，我顧不上疼痛，手腳并用地朝著凈心池的方向爬去。
“你他媽的給老子說話！別裝死！劫蛛！老妖怪！你他媽要是敢死…老子…老子…”憤怒、恐懼、擔憂混雜成一股狂暴的情緒，讓我語無倫次地咆哮著。
就在我狼狽不堪地爬到凈心池邊緣，雙手死死扒住那冰冷光滑的池沿，將臉幾乎要貼到那漆黑水面上的瞬間——
我整個人像是被一道九霄神雷當頭劈中！徹底僵在了原地！
嘴巴還保持著剛才咆哮時大張的嘴型，口水甚至因過度震驚而不受控制地從僵硬的嘴角緩緩淌下，滴落在池沿，發(fā)出“嗒”的一聲輕響。
凈心池中…那原本映照“我”的光影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幅足以讓靈魂凍結(jié)的恐怖景象！
一個頂天立地、散發(fā)著無量威嚴與滔天怨煞之氣的不動明王法相，正巍然矗立在“外界”視野之中！祂的身軀并非虛體，或是畫像，整個青色法相被一層厚達數(shù)丈、晶瑩剔透的冰死死冰封其中。那冰層并非靜止，其內(nèi)部流淌著無數(shù)細密如蝌蚪的暗金色梵文鎖鏈，死死禁錮著法相的每一寸肢體。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尊被冰封的明王腳下，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地堆積著無數(shù)面目扭曲、痛苦哀嚎的小鬼癡念！它們形態(tài)各異，卻都保持著向上攀爬、撕扯啃咬法相腳踝的猙獰姿態(tài)。左手持索，索的尾端掛著骷髏頭，右手舉劍，上面布滿了血痕。與之前藍蘇蘇房中那幅邪異唐卡所描繪的場景…一模一樣！甚至…更加生動！更加…充滿即將破冰而出的狂暴戾氣！
而此刻，最讓我靈魂都為之戰(zhàn)栗的是——那尊被冰封的明王法相…祂那雙象征著降魔伏妖無上意志的佛眼，變成燃燒著萬載血海深仇的暗金色豎瞳！那目光穿透了厚重的玄冰，穿透了心相的壁壘，精準無比地釘在了“我”的身上！我能清晰地“感覺”到…那目光正隨著“我”在現(xiàn)實中的每一個細微移動…而充滿惡意地緩緩轉(zhuǎn)動！
“這…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兒？！”我好不容易從那股凍結(jié)靈魂的恐怖凝視中勉強抽回一絲神智，手忙腳亂地用袖子擦去嘴角殘余的口水，像是突然被老師抓包在課堂上偷吃東西，說話都有些不利索。
“玩意兒？！”劫蛛咬牙，卻不敢再動一步，“你知道這尊殺神…在祂全盛時期，一個念頭就能讓萬魔俯首、讓星河倒轉(zhuǎn)嗎？！更別說現(xiàn)在…現(xiàn)在被邪化了！”她的聲音因極致的憤怒和恐懼而扭曲，“該死的！到底是哪個天殺的王八蛋把這種上古紀元的禁忌存在也扯進了這灘渾水里！！！”
“嘶——！”一股比玄冰更刺骨的寒氣瞬間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我整個人“噗通”一聲徹底癱軟在地面，連手指都無法動彈分毫。心底只剩下一片絕望的哀嚎：未濟啊未濟！你個天坑！坑死人不償命的老混蛋！早知道…早知道當初被心相里那些該死的鎖鏈絞死、磨碎…也比現(xiàn)在直面這尊被邪化的滅世佛陀強一萬倍啊！
然而，所有的怨念和恐懼，在眼前這毀天滅地的景象面前，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所有的思緒、邏輯、甚至求生的本能，都在那無邊的神威與邪煞的混合壓迫下徹底縮成了一團冰冷僵硬的死肉！
就在這意識近乎凍結(jié)的死寂中——
轟隆！
那尊被冰封的不動明王法相…祂的巨大右手…毫無征兆地…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僅僅是一個指關(guān)節(jié)微不可察的屈伸！
然而！
就是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動，整個封印著祂的冰山轟然劇震！
“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冰層爆裂聲同時炸響！無數(shù)大如磨盤、小如拳頭的鋒利冰棱、冰渣從冰山上瘋狂崩落、傾瀉而下！砸在下方凍結(jié)著無數(shù)小鬼癡念的冰層上，發(fā)出密集而恐怖的撞擊碎裂聲！整個空間地動山搖！連心相空間都在這滅世般的震動中劇烈搖晃！凈心池水瘋狂激蕩，幾乎要潑濺而出!
“祂…祂呆在里面好好的…出來干嘛啊？！”我失聲尖叫，聲音因極致的恐懼而變調(diào)。這問題愚蠢得連我自己都覺得可笑！一尊被邪化的上古殺神破封而出…還能是為了什么？！
“蠢貨！都什么時候了還在問這種白癡問題！”劫蛛發(fā)出歇斯底里的尖嘯，“現(xiàn)在該想的是怎么活著出去！不是祂出來干嘛！快想辦法！不然我們都得變成祂腳下新添的怨魂！”
“我怎么知道！”絕望之下，我?guī)缀跏菐е耷慌叵厝ィ耙稽c提示都沒有啊！打游戲還有個任務箭頭或者NPC對話呢！這他媽簡直就是在開裝著滅世兇獸的死亡盲盒！還是必死無疑那種！我…”
“轟——隆——咔——嚓——！！！”
我的咆哮瞬間被一股更加狂暴恐怖的巨響徹底淹沒！
只見那封印著不動明王的萬載冰山！從頂端開始，一道深不見底的巨大裂痕瞬間貫穿而下！緊接著！第二道、第三道…無數(shù)道恐怖裂痕瘋狂蔓延！整個冰山像被重錘擊中的琉璃巨蛋！在一聲足以震碎耳膜、撕裂靈魂的終極爆鳴中——轟然炸裂！裹挾著刺骨寒流與滔天邪煞之氣的冰雹！朝著四面八方瘋狂濺射！
冰塵彌漫、寒氣狂嘯、邪光沖天！
在那毀滅風暴的核心！
一道散發(fā)著無量幽暗佛光的黑青邪煞…緩緩地、沉重地…踏著腳下無數(shù)被震碎、哀嚎、化作污濁黑煙消散的小鬼癡念…一步、一步…從那破碎的冰封地獄深處…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