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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瞳墟村

  • 參兩書軒
  • 八更柳
  • 3143字
  • 2025-06-19 20:00:00

夜幕如墨,殘月被黑云絞碎,裂帛般的銀光從云縫里漏下來。身后翻涌的黑霧像一堵活著的墻,將密林割裂成兩界。潮濕的腐木氣息混著某種腥甜直往鼻腔里鉆,每走一步,枯枝斷裂的脆響都在山谷里蕩出深遠的回聲。

我俯身湊近那塊爬滿青苔的石碑,指腹觸到凹凸的刻痕時,冰涼的露水立刻滲進指紋。“瞳墟”二字被歲月啃噬得只剩殘痕。

九盞青石燈籠在薄霧中忽明忽暗,燈柱上的人面浮雕閉目垂淚。苔蘚從它們空洞的眼眶里汩汩涌出,在火光映照下像淌著膿血的淚痕。

白爍的精神明顯好很多,沒有瘴氣的影響,他似乎沒有那么嗜睡。他繞著石碑轉圈,仔細嗅著上面的氣味,爪子刮擦石面的聲音讓我后頸發緊,“咱們這是剛逃虎口,又入狼窩了。”

我心里一怔,難道算錯了?

“青蚨的味道。“白爍躍上燈籠的瞬間,火苗“噼啪“爆出幾點幽藍。光影在他臉上爬行,將貓臉扯成猙獰的鬼面,“上面有青蚨的味道,這么多年了,它居然藏在藍家人眼皮底下,那群蠢貨難道沒有發現嗎?!“他尾巴掃過浮雕眼眶,新滲出的苔蘚立刻纏上絨毛,“看見這些蠕動的綠絲了嗎?都是青蚨的眼睛。這方圓萬里都是她的觸目,你說,它會怎么吃了你?“

原本我還有點心驚,畢竟對方是個半神半妖,這村子里指不定是什么情況,我還有些猶豫要不要進去。白爍那么一說,我覺得非進去不可了,邁著六情不認的步伐向前走去,“誰吃誰還兩說,你不就是來收它的么~”

林間突然傳來樹枝斷裂的脆響,我腳步一頓,沙啞的嗓音貼著耳根傳來,“姑娘,這是要進咱們村嗎?”

一個佝僂老頭不知何時站在燈影交界處。他背上柴垛壓得脊椎彎曲成蝦弓狀,草鞋里露出的腳趾泛著尸斑般的青灰。見我不吱聲,蹣跚地朝我走來,“你是迷路了吧?哎~你們這些貪玩的娃娃喲,山神娘娘最討厭夜游的娃娃。來來來,跟我回家,明天天亮再走,林子里的野獸可是要吃人的……”

老頭自顧著說著,從我身邊走過,我這才看清他的臉,右眼蒙著青布,左眼瞳孔在燈光下泛著不自然的青綠色。

“愣在那兒干啥?!等野獸來叼你?趕緊的,我家老婆子還在家等我回去吃飯呢~”

這老頭兒脾氣應該不是很好,明明是自己邀請我去他家,話還講得那么生硬。

白爍躲在石碑后面朝我點頭,隨即隱入黑暗。這家伙是想讓我孤軍奮戰了嗎?

月光漸漸亮得刺眼,像一層慘白的霜,鋪在蜿蜒的山路上。我跟在老頭身后走了足足三里地,腳下的泥土越來越濕軟,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種活物的皮膚上,發出黏膩的“咕嘰”聲。

終于,村口出現在眼前——低矮的茅草屋歪斜地擠在一起,里屋亮起昏暗的燈光,小院緊閉。泥土墻上的裂縫像干枯的血管,蜿蜒爬滿墻面。夜風掠過,屋頂的茅草簌簌作響。

“你怎么那么晚回來?馬上就要禁宵了!”一個沙啞的女聲突然從陰影里傳來。

老頭側身讓開,一個佝僂的老太婆赫然站在我面前。她的面皮如同泡發的黃裱紙,皺紋間夾著幾塊褐色的老人斑,嘴角被無形絲線吊起,露出幾顆發黃的牙齒。她朝我伸出手,指節粗大,指甲縫里嵌著黑泥。

我看她步履蹣跚,連忙上前扶住她,客氣道:“阿奶,真是不好意思,這林子太大,一時走不出去了,幸好遇上了阿爺。”

“你是幸運的……幸運的……”她干枯的手指猛地攥緊我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來來來,快進屋,我給你烙餅吃……”

她的力氣大得不像老人,拽著我往里屋拖,我踉蹌著跟上,余光瞥見老頭站在門口,獨眼死死盯著我,嘴角微微抽動,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咀嚼什么。

這一頓,我毫無顧忌地喝了四大碗粥,六張烙餅。粥是稀的,帶著一股淡淡的腥味,像是煮過某種草藥,又像是混了血水。烙餅焦黃酥脆,但嚼著嚼著,牙齒間卻磨出細小的砂礫感。

“能再給我來碗粥嗎?”我隨意地用袖口抹開留在唇邊的粥漬,朝老太婆咧嘴一笑,“在林子里困久了,好久沒吃上東西了。”

老太婆盯著我,渾濁的眼珠緩緩轉動,隨后將自己的那碗推了過來,“我還沒喝……明天早上我多煮些……”她的聲音忽然壓低,像是怕被誰聽見,“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被困進林子的?這林子咱們村的人都不敢進,除非山神娘娘同意,否則……只進不出。”

我咽下最后一口餅,故作輕松:“叫我阿離就好。我跟朋友來野驢……哦,就是探險,懂嗎?后來走丟了,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哪兒,裝備都丟了。我們到這兒,就是為了找青蚨廟……”

“青蚨”兩個字剛出口,老太婆猛地撲過來,枯瘦的手掌死死捂住我的嘴!掌心冰涼。

與此同時,老頭“唰”地站起身,煙桿“啪”地砸在桌上,碗碟震得叮當響。他幾步沖到門口,扒著門縫往外張望,隨后“砰”地關上窗,掄起煙桿指著我,聲音壓得極低,卻像刀鋒刮過耳膜:“山神娘娘的名諱也是你叫的?!小心晚上被割舌頭!”

我佯裝驚恐,瞪大眼睛看向老太婆。

她緩緩松開手,長嘆一口氣,坐到我身邊,聲音輕得像耳語:“我家老頭兒說話沖,你別介意……他也是為你好。”她的眼珠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青綠色,像是某種夜行動物的瞳孔,“你是外鄉人,不知道咱們這兒的規矩,咱們這兒叫瞳墟村……”

瞳墟村由八個自然村落組成,呈環形分布在青麟山周圍。每個村落間距約三里,以青石界碑為標記。青蚨廟藏在半山腰的霧瘴中,終年不見天日。村民們說,那不是霧,是山神的吐息。

每年春分,祭品上山。豬羊牲畜不過是點綴,真正的貢品,是活人的眼睛。

被選中的孩子,生來便雙目失明,卻能聽見青蚨的低語。他們被關在祠堂深處,坐在神龕前的蒲團上。村中大小事務,皆由他們定奪——何時播種,何時收割,甚至……誰該去死。

守童說“下雨”,全村人便得跪在曬谷場上,直到膝蓋滲血。

守童說“死人”,那戶人家的房梁當晚就會多一具懸尸。

他們活到十六歲,便要在祭典上被剜出雙眼。鮮血滴進酒碗,眼珠浮在琥珀色的液體里,由村長捧上山,倒入青蚨廟前的青銅鼎。

違背山神旨意的人,會先失去左眼。某天清晨醒來,眼眶里只剩一個血窟窿,沒有疼痛,沒有掙扎,仿佛眼球從未存在過。接著是右眼,最后,是整個人。

他們會在某個夜晚消失,再被發現時,已掛在密林深處的枯枝上。野獸從腳趾開始啃食,撕開肚腹時,有些人的喉嚨里還能擠出半聲嗚咽。

酉時梆子一響,瘴氣便從林間漫出,如活物般爬向村落。全村人咬住銅錢封口,油燈浸入黑狗血,連嬰孩都被棉布縫住臉。黑暗里,只能聽見黏膩的蠕動聲貼著墻根游走,偶爾夾雜著指甲刮擦木板的聲響。

沒人敢點燈查看。

上一次有人忍不住偷望,第二天,村口的老槐樹上便多了一串風干的眼球,像熟透的野果般輕輕搖晃。

聽到這兒,我不禁出了一身白毛汗,背脊發涼。這哪里是村子?分明是一座活人墓。

我盯著碗里剩下的半碗粥,米粒已經泡得發脹,浮著一層油脂。喉嚨發緊,連吞咽都變得困難。

“你們就沒想過離開?“我壓低聲音,幾乎是從齒縫里擠出這句話,“這日子過得......你們的青…不是,山神娘娘也太苛刻了吧。“

老太婆的手突然頓住,枯瘦的指節泛白。她緩慢地搖頭,渾濁的眼珠轉向老頭——他正悶頭抽著旱煙,煙霧繚繞中,那只蒙著青布的右眼顯得格外刺目。

“他的眼睛就是因為私自出去才瞎的。我的兒子出去后,再也沒有回來……”說罷,老太婆嗚咽著摸起眼淚。

我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桌沿,感覺有些窒息,“他也是私逃?”。

老頭突然“砰“地砸下煙桿,火星四濺。“那小子非要出去!“他咬牙切齒,脖頸上的青筋暴起,“山神都攔不住的倔種!“

房間里陷入死寂,只有煙袋鍋里煙草燃燒的“滋滋“聲。老太婆的眼淚砸在桌面上,很快被粗糙的木頭吸干。

我機械地幫老太婆收拾碗筷,陶瓷碰撞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吹滅蠟燭后,黑暗像實質般壓下來。老太婆蜷縮在土炕內側,呼吸輕得幾乎聽不見。老頭的鼾聲很快響起。

而我睜著眼,盯著糊窗的油紙怎么也睡不著,也不知道白爍那家伙在哪兒?會不會被瘴氣毒死?

沙——沙——

有東西正貼著窗欞游走。不是風吹,不是樹枝摩擦。是某種帶著鱗片的軀體,緩慢地、有規律地劃過紙面。

我將被子捂住嘴巴,緊緊地盯著窗紙。那東西似乎發現了我,窗紙外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輪廓——像是有人把臉貼了上來,正在向里窺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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