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離求卦象，未濟前路預言藏，命運兩茫茫——參兩書軒】

叮鈴——叮鈴——

白霧中，玄鐵鎖鏈丁零作響，黑紗女人赤足踩過潮濕的黑青色苔蘚，蒼白手腳纏著鐐銬，每一步都似踏碎深海月光。她的吟唱似星軌墜入幽邃古井，每個音節都裹挾著潮濕的銀質回響，像青銅編鐘在海底震顫千年后浮出的第一縷顫音。

“蝴蝶丈量潮，沙漏反吞光。舊陶浮出霜，候鳥忘南方……”

這是我第三次在夢境中聽見這個女人歌唱，而這一次，她的歌聲格外清晰。就當我想再上前看清她的臉時，歌聲驟停，白霧忽如活物翻涌，絞纏住那襲黑袍。在最后一隙黑光里，窺見對方唇角竟勾起詭譎弧度——那道邪笑將霧氣撕出猩紅裂痕，恍若血月從她齒間升起，一條紅蛇迎面撲噬！霎時如遭電擊，眼前天旋地轉。

周圍竊笑突如潮水般洶涌漫漲，在這陣哄鬧中，‘地中海‘那尖利的斥罵聲格外刺耳：“游離！別仗著模考全校第一就能在語文課上補覺！你這次還是第一嗎？得瑟什么？！”

恍惚間，我揉了揉模糊不清的雙眼，抬頭正對上‘地中海‘鏡片后扭曲的臉。他正拿起我第三次語文模考試卷，雙手抖得像篩糠，眼睛中布滿血絲，“重點不記！在試卷上畫什么鬼畫符？狐不狐、人不人的，就這水平還想考美院？小小成就，尾巴就翹上天了！”

我不在意地伸了個懶腰，瞥眼間看見試卷上的青眼狐，那妖瞳泛著幽綠磷光——那顏色，分明和昨夜我從老媽梳妝臺順走的指甲油一模一樣。

“你看了？”我手指指尖輕點畫中獸瞳，就見‘地中海’明顯打了個愣，我嗤笑了聲，“哎呀，王老師，這是青眼狐，看久了……會做噩夢的。”

教室里的哄笑聲又一次潮漲，白熾燈管在頭頂嗡嗡震顫。‘地中海’怒目圓睜，雙眼像是要從鏡片后噴射而出，一把將我從凳子上拎起，拽著衣領就往走廊拖去，力度大得讓我幾乎腳不沾地，整個人就像個破布娃娃般被他拖著走，“給我滾出去！”

我心里不禁嘀咕，暗道這老家伙今天怎么跟打了雞血似的，力氣大得驚人？就在這一剎那，我驚訝地發現他的眼睛竟然閃爍著和青眼狐一樣的幽幽綠光。我本以為是睡著時眼睛受壓太過，產生了色覺幻覺。在被甩出教室的那一刻，后門口的地磚裂出猛獸般的深淵巨嘴，從中竄出一條玄鐵刺鏈，直奔我的胸口襲來。

我立時意識到——我靠！夢中夢！

我立馬強制清醒，隨即感受到老媽‘溫柔’的拍臉叫喚，以及脖子傳來如落枕般的劇痛。

“阿離，阿離！躺椅子里瞎舞倒個什么勁呢？！能不能長點心？這可是你人生的重大轉折點！你怎么睡得下去？真是急死人～”老媽染著丹蔻色指甲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擊，F5鍵承受著暴雨般的叩擊，“該死的！系統不會崩潰了吧！”

電腦右下角顯示時間為 15：03，我大概躺在椅子里睡了小半個小時，卻像是度過了漫長的歲月。疲憊的身體傳來陣陣酸痛感，慵懶地起身，大大伸了個懶腰，“別按了，再按也這樣，停在 93就不動了。早上六點就開始弄，現在都下午了，系統都被你們趕崩潰了。還是聽我的，還是等晚上近十一二點的時候再填……”話還沒說完，就受到老媽的瞪眼攻擊。我立馬收起懶散樣，做了個拉鏈閉嘴的動作。

老媽見狀，雙手撐腰，白了我一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隨后將目光轉向電腦屏幕，按照她的性格，如果這臺電腦砸不壞，此時她會砸個七百八十遍。很顯然，她在努力調整自己的情緒，語氣中溫柔夾在著憤怒，“你別在那馬后炮，先把湯喝了，我出去打個電話問問有沒有其他辦法。該死的！那幫公務員怎么這個時候掉鏈子……”

鼠標旁的當歸雞湯冒著陣陣熱氣，如同老媽頭頂無形卻又能讓人真切感受到的火氣，裊裊升騰。當歸雞湯在瓷碗中凝出琥珀色的脂膜，如同時間被封印的標本。如果時間永恒凝固在 93%，我將不必面對高考失敗，這勞什子的填報也不必費勁心思作假！

一連串的手機消息提醒，震得手機嗡嗡作響。班級群里的喜報一個接一個轟炸，知乎推送的“二本調劑指南“與“復讀攻略“輪番啃噬著通知欄，似乎都在無情地提醒我：該趕緊為自己謀劃 PlanB了。當宋之意的私信置頂時，讓我有了一絲緊迫感——【阿離，我已填報成功！】

我火速切換至宋之意的賬號，趕在老媽回來前偽造提交頁面。等夜深人靜時，隨便填報個大專志愿。復讀？不存在的。這次的命運必須掌握在自己手中！只要錄取通知書一下來，所有的事情就板上釘釘了。

我臆想著拿到通知書的場景，老爸呆若木雞，奶奶氣得上氣不接下氣，還有老媽顫抖地拎著戒尺，想打又無從下手的樣子——簡直太刺激了！

想到這兒，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卻竭力咬住下唇，生怕一不小心笑出聲來。

就在我點擊登錄的那一刻，屏幕突然開始閃爍。這到底是是什么情況？關鍵時刻掉鏈子？我趕緊強制關機重啟，希望事情不會變得那么糟糕。畢竟我前兩天還夢見過，這件事情一定能成。“不會有問題的，絕對不會！游離～深呼吸，深呼吸……”我努力保持冷靜——只要重啟成功，就一定能行！

就在我準備按下主機開關時，電腦屏幕突然恢復了正常。還是原來的頁面，只是多了一個彈框。這個彈框很奇怪，沒有關閉按鈕，只有一個“填報”按鈕，按鈕上方的一排字讓我感到匪夷所思——請寫下你心目中的大學。這是什么意思？填了就算申報成功了？第二、第三志愿呢？

還未等我多想，老媽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如同沉重的鼓點，一下下敲擊在我的心上。“都是一幫廢物！盡說些廢話！等等等！要等到什么時候！等別人都選完了，我們撿剩的？真是觸霉頭……”

我的耳朵出現了短暫的耳鳴，“嗶”的聲音很快充斥著整個耳腔，肺像是沉入海底，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喉嚨慢慢發緊。我努力控制僵硬的手指，打下廣美大學的全稱，哆嗦地點擊“填報”按鈕。

“成了？”老媽興奮地大喊一聲，像離弦的箭一般猛地撲到電腦面前。我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攔住她，手心里的冷汗涔涔而出，劃過她的肌膚時，讓我感到更加心虛膽顫。我吞吞吐吐道：“沒……沒有，我只是重新填了一遍，想看看系統有沒有恢復正常。”我的聲音逐漸變小，因為老媽臉色的笑容開始逐漸凝重，“那個……老媽你剛剛說等什么？”我將身子努力往她身前挪了挪，嘗試轉移話題。

“你是不是填了廣美？”她聲音沉重，悶聲敲打著我的心臟。見我欲言又止，一把將我推開。心想，完了，男女混打即將提前上演。

“我的小阿離。”聽她這么叫我，就知道事情不再會有轉機，緊繃著的神經慢慢松懈下來，垂目開始醞釀足夠強大的心理建設。

我面如死灰，卻瞥見老媽抬手抹去滑落的淚水，心中涌起一股復雜的情感。“南大有什么不好的，為什么偏偏是廣美？”她突然轉身，雙手緊緊抓住我的雙臂，噙在眼眶里的淚水倔強地不肯外往掉。我從那雙眼中像是看到了絕望。

我不明白她為何如此激動，不過是報考學校而已，廣美又不差，當個藝術生有這么悲催的嗎？雙臂傳來的痛感讓我下意識說道：“老媽，你……你松……松手。疼……疼疼……”

她像是個做了錯的孩子，觸電般地松開緊握著的雙手，顫抖地無法言語。隨即背對著我，雙手掩面，擦去最終落下來的眼淚，嘆息中夾雜著輕微的顫抖，喃喃自語：“想去就去吧，自己選的路，就要自己承受。這都是命，無法改變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