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孫朗的耳朵能夠清楚的聽到自己鞋底和泥土之間的摩擦，緊張，明明知道敵人就在附近，可密密麻麻的葡萄葉卻把他的視野遮蓋的嚴嚴實實。

尖叫只出現了一次就停止了，他必須通過別的方式找到敵人在哪。

高度的注意力集中讓他的感知變得異常敏感，孫朗調動全身的感官去搜索周圍哪怕最輕微的異常，他聽到風吹動葡萄葉產生的摩擦聲，他感受到蚯蚓鉆開泥土的震動感，他聞到隨著空氣吹來的濃重腥臊的膻味。

膻味？

農家肥？不，不是，是體味，是狐臭，敵人就在附近！

鼻腔捕捉到的氣味分子立刻在他的大腦中拉響了警報，在國內的日常生活中他很難聞到如此濃重的體味，他只在高中時，從一個女同學的身上聞到過類似的味道，因為女同學乖巧的長相和氣味上的強烈對比，他對這種氣味留下了強烈的印象。

孫朗立刻潛伏進葡萄藤中，讓茂密的綠葉遮蓋自己的體型，借用迷彩服的優勢將自己完全隱匿。他不斷的聳動鼻腔，大口呼吸敵人的狐臭，判斷敵人的方向。

就在前面！

夏夜的清風帶來更多的氣味，空氣中炎熱的溫度讓臭味越發濃烈，孫朗是先通過氣味鎖定了敵人的方位，然后才聽到了敵人移動的腳步聲，他緊緊握著手中的匕首，渾身上下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做好了戰斗的準備。

把身體像彈簧一樣收縮，一抹白色逐漸出現在他的眼前，白袍子，大胡子，白頭巾，是一個中東人！孫朗的眼神死死的盯在對方握在手里的木柄霰彈槍。

一步，一步，中東人越來越靠近孫朗躲藏的位置，噗通，噗通，心臟在狂跳，血液在上涌，握著匕首的手臂因為過于用力在微微的顫抖。

鷹隼般的眼神掃過孫朗藏身的位置，然后又移開，霰彈槍的槍口指向孫朗所在的葡萄架，然后又挪走，孫朗有不止一個瞬間以為自己已經暴露，有不止一次覺得自己在和中東人的眼睛對視，有不止一次以為下一秒槍口就會噴吐火焰把自己打成篩子，但都沒有，中東人沒有發現孫朗。

一直到中東人走開，他都沒有發現孫朗，孫朗也沒有發動攻擊。

直到窒息感涌上大腦，孫朗才發現自己好像一直都沒有呼吸，“吁...”，看著中東人消失的方向，孫朗吐出一口濁氣。

“沒有把握。”

孫朗身高一米七八，那個中東人身高起碼在一米八五以上，孫朗體重一百四十斤，中東人僅用眼神目測腰圍，體重就在二百斤以上。

更高的身高帶來更長的臂圍，更大的體重帶來更強的力量，哪怕孫朗能用一個偷襲突破中東人的安全間距，使用零距離貼身戰斗阻止對方霰彈槍的發射，甚至使用匕首對中東人造成重創，可孫朗沒有把握在后續的角力中無聲殺死對方。

現實不是電影，孫朗做不到像影片中的主角一樣，無聲閃現到敵人的身后，捂住敵人的口鼻，一刀精準的刺進敵人的大動脈，三個月的虛擬軍事訓練沒把他變成兵王，就是個還沒下連隊的義務兵水平而已，而他已經知道敵人起碼有三個成年男人，一旦暴露出任何的聲音，就算他殺了那個中東人，也會被后續趕來的敵人打成篩子。

“初中二年級，思想品德課本，救助的責任意識：救助他人是美德，但不應以犧牲自身安全為代價。盲目行動可能不僅無法有效幫助他人，還可能增加救援難度。”發散的思維甚至讓孫朗回憶起了十幾年前初中課本上的知識，他一邊喃喃自語，一邊繼續向之前女子發出尖叫的地方前進。

有時候拳頭收回來，是為了更有力的打出去，敵人的出現讓孫朗心中已經沒有僥幸心理，他已經很清醒的意識到了，生死搏殺不可避免，他能夠做到的，就是盡量讓生的那個人是自己，死的那個人是對方，為此，他需要知道其余的人到底在哪。

借助微弱的月光又前進了幾十米的距離，隨著距離的拉開，狐臭味終于從孫朗的鼻尖消失，但取而代之的，卻不是不是清新的空氣，而是一股更加濃重的鐵銹氣。

是血腥味！

老家殺豬的時候孫朗按過豬后腿，他聞過這種臭哄的味道！

先聽，聽周圍的動靜，一片死靜，再動，慢慢的借助葡萄架的掩護逐步前移，最后再看，孫朗已經不知不覺間走到了葡萄田的邊緣。

遠處，是一間二層的木制鄉間小屋，和小屋并排稍遠一些的，是一間獨立的倉庫，而血腥味則是從葡萄田到木屋前的這片空地上散發出來的，一個血跡斑斑的白人倒在空地上。

沒有上前查看，也沒有試圖救助，孫朗只是遠遠的看了兩眼，就再次沒入葡萄田中。

孫朗不是冷漠，而是冷靜，那個男人死定了，地上那么大一攤血，比過年的年豬流的都多，怎么可能還活著，與其冒著暴露的風險上去查看救治，還不如繼續偵查，想辦法找到那個有可能還活著的女人。

“金發白皮，像個歐美人，就算只是遠遠的看了一眼，以我的視力我也不可能看錯，不是被槍打死的，傷口是被刀子戳的，再加上我之前也沒有聽見槍聲，和中東人干凈的大白袍，人不是被中東人殺得，是他的同伙干的，空地一覽無余，遠處的木屋和倉庫都亮著燈，他的另外兩個同伙應該都已經進去了，中東人是出來望風的，是搶劫，入室搶劫殺人。”孫朗的大腦飛速的旋轉，借助已有的線索歸納總結戰場的情報。

農村的布局他熟，這種田里搭個棚子看地的事情他村里也有，就算他目前看到的都是外國人，但無非是這些外國人富一點，田大些，搭的棚子好些罷了，想來道理都是相通的。

這種在地里搭的棚離村里都遠，就算鬧出動靜來，也不容易被人發現，想來這群劫匪就是瞅準了這一點，才選擇對這戶人家下手，怕不是一個村里的熟人作案吧，殺了人還不走，再加上女人的叫聲，這幫禽獸肯定是進屋去嚯嚯女主人去了，畜生啊。

孫朗的大腦一個勁的發散推理，雖然推理中有很大一部分臆想和猜測的地方，但大體來說，還真被他猜中了個大差不差，可是直到現在，他都沒有發現，他的推理中有一個致命的錯誤。

孫朗不再專注于隱藏，他加快了自己的移動速度，按照他的推理，這只是一群人渣劫匪罷了，竟然敢在殺人后留在命案現場凌辱女主人，這固然證明了劫匪的兇殘，可也從另一個方面暴露出了劫匪的無組織無紀律。

“三個人，能有一個人在外面巡邏已經是他們的極限了，余下的兩個一定在屋子里，我要迅速進到室內，我要救...我踏馬不是來撿六塊錢的嗎！”

室內作戰遠比室外作戰更加兇險，室外環境寬闊，遮掩物多，光線昏暗，有利于周旋藏身，甚至是撤退，而室內環境狹小，燈光明亮，回旋余地極少，更重要的是，他現在看到的都是外國人，持槍的外國人，他不得不做一個極壞的打算，那就是這處戰場是在國外，而國外，不禁槍。他，只有一把匕首，一旦在狹窄的地方用冷兵器遭遇持槍的歹徒，很大的概率，死的，會是他。

慘死的尸體讓孫朗感到膽寒，他承認自己有點慫了，十分鐘以前，他還是一個創業失敗的普通人罷了，可現在，他竟然要主動去迎戰持槍的劫匪。

他“啪”的給了自己一巴掌，他這才發現，自己現在在做的事情完全不符合自己在開始時給自己設下的計劃，安全，安全，安全，加上撿六塊錢付面錢才是自己的目標。

想到這里，孫朗掄起手臂給自己另外一邊臉上扇了一個更用力的巴掌。

“錢重要命重要？命重要！我要付的是面錢，也不僅僅是面錢，見死不救，那老板兩口子的面，就喂了畜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