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綠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jīng)完全不屬于自己了。

那股充滿了幸福的精神污染，牢牢攫住了她的意志，迫使她一步一步，機械地，向著那未知的深淵走去。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恐懼，感覺到那種生命受到威脅時的冰冷寒意。

然而，與這恐懼并存的，是一種極其怪異的意志火焰。

即使身心都在尖叫著逃離，即使理智告訴他前方是必死的絕境，戰(zhàn)斗的勇氣卻如同焊死在靈魂深處一般，紋絲不動。

旁邊的夏昭昭已經(jīng)徹底放棄了抵抗。

或者說，她那點以守護游戲存檔為核心的保護欲，在這種等級的精神污染面前，顯得蒼白無力。

她的臉色慘白如紙，嘴里用一種只有自己能聽見的音量，碎碎念著各種奇奇怪怪的、充滿了游戲術語的臨終遺言。

終于，她們踏入了三樓的樓。

然后，身不由己地被“請”進了那扇敞開的房門——那是李丁的家。

緊接著，她們看見了那個東西。

饒是小綠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在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間，也感覺大腦一片空白。

夏昭昭更是發(fā)出一聲驚呼，臉色慘白如紙。

無法用語言形容，無法用邏輯理解。

那是一個巨大而臃腫的、還在微微蠕動著的、由血肉與絕望堆砌而成的……京觀。

人類與怪物的頭顱如葡萄般掛在肉球表面，手臂和腿腳胡亂地從肉塊中伸出，各色各樣的器官與組織以一種令人作嘔的方式融合。

而在這巨大京觀的最頂端，鑲嵌著的正是李丁那張癡傻的臉。

他的眼睛渾濁無光，卻又透著一種滿足的愉悅。

它看到了小綠和夏昭昭。

“媽媽……又來了兩個女媽媽……”

李丁的意識，在肉球的深處，發(fā)出了孩子般的歡呼。

“可是……為什么她們看起來……不開心呢？”

“不像前面的那些男媽媽和女媽媽們……那么高興……”

“……嘔……好、好惡心……”

夏昭昭有些想要干嘔，強忍著沒有吐出來。

“這玩意兒……比我玩過的所有R18G游戲里的BOSS加起來都掉SAN！”

小綠的狀態(tài)稍微好一些。但那股幾乎要將靈魂壓垮的精神壓力依然存在。

但是，奇怪的是……

當他們踏入這個房間的瞬間，那股強迫他們下樓的精神污染，似乎……減弱了？

他艱難地轉(zhuǎn)動生了銹脖頸，看向夏昭昭，發(fā)現(xiàn)她也停下了腳步，不再像剛才那樣完全無法抵抗。

難道……？

小綠迅速了然。

之前感受到的精神污染，其實是兩種力量的疊加！

一種，是誘導她們“來到這里”的渴望。

另一種，則是引誘她們與怪物“融合”的欲望。

既然她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來到這里”了，那么第一種力量，自然也就隨之失效了。

這也說明……她們，有了一絲反抗的資本！

夏昭昭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她擺出了一個歪歪扭扭的起手式，手中的菜刀上再次亮起了光芒。

肉球頂端，李丁那張癡傻的臉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他能感覺到，他的新手腳，想要攻擊這兩個新媽媽，但他的意識卻在抗拒。

“手，壞……腳，壞……”

他試圖控制那些不聽話的肢體。

“不能打……媽媽……”

然而，他就像一個被架空了的癡呆皇帝，怪物的本能早就壓倒了他微弱的指令。

肉球表面猛地伸出數(shù)條粗壯、布滿粘液的灰白色觸手和肢體，如同毒蛇般，朝著小綠和夏昭昭猛撲過來！

兩人幾乎是同時作出了反擊！

夏昭昭怒喝一聲，手中菜刀精準地劃向一條試圖纏繞住她手腕的觸手。

光芒閃過，觸手應聲而斷，掉落在地，化為一灘黑泥。

但是，她能清晰地感覺到，為了對抗那股精神污染，為了壓制自己向著肉球走去的意志，她的動作遠不如在天臺時那般流暢。

小綠也在同時做出了反應。

她強忍著那股想要靠近肉球的沖動，雙手向前一推，空氣中的水汽瞬間凝結成一面薄薄的冰墻，擋在了自己身前。

同時，數(shù)道冰刃憑空生成，削向那些從側(cè)面攻來的怪物肢體！

“咔嚓！”

冰刃切斷了幾條觸手。

夏昭昭抓住了這個時機，用盡全力，一刀狠狠劈砍在肉球表面上的一個怪物頭顱上！

頭顱瞬間爆裂開來。

然而，這看似有效的攻擊，卻并沒有對肉球造成任何實質(zhì)性的傷害。

那個被破壞的頭顱所在的區(qū)域，迅速地蠕動、收縮，將那些殘骸吞了進去。

緊接著，一顆新的頭顱，從原來的位置，緩緩地浮現(xiàn)了出來。

這一次，是一顆屬于人類的頭顱！

“怎么會？”

夏昭昭看著這一幕，感到了一絲絕望。

這根本就是一坨擁有無限再生能力、永遠也砍不完的爛泥！

她疲于奔命地，躲閃著從四面八方襲來的肢體和觸手。

她的每一次揮刀，都需要分出一部分的意志，去對抗那充滿了誘惑的精神污染。

怪物似乎察覺到了夏昭昭這個硬骨頭不好啃，它分出了一部分攻擊力量。

更多的肢體和觸手如同潮水般涌向了看起來更弱小、更容易融合的小綠！

“趙甲，小心——”夏昭昭焦急地大喊提醒，但她自己也被數(shù)條觸手糾纏，自顧不暇！

小綠拼命后退，不斷凝聚出冰墻、冰錐進行防御和反擊。

那股想要同怪物融為一體的欲望在他的腦海中咆哮，幾乎吞噬了她的理智。

冰墻迅速碎裂，冰錐被輕易彈開。

怪物的攻擊雖然混亂而無序，但它的體型實在太過龐大，恢復能力也強的夸張，肢體的數(shù)目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

完全找不到任何一絲勝算。

僅僅幾個回合的交鋒，小綠和夏昭昭便被徹底壓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之中。

夏昭昭拼盡全力，在刀刃上灌注了所剩不多的魔力，艱難地劃開了身邊的觸手。

雖爭取到了寶貴的喘息時間，但她的胸口卻因為魔力消耗和過度緊張而劇烈起伏。

身體上的疲憊還是其次，真正讓她感到窒息的是那無孔不入的精神污染。

以及，眼前這地獄般的景象。

她意識到，那些人類的頭顱，都屬于她的鄰居。

她甚至，有不少都認識。

有那個和她鬧過不少矛盾的孫老頭，有總是亂點鴛鴦譜的小區(qū)名人周阿姨……

就在幾天前，他們還都是活生生的，會笑會罵的人。

她感覺到，自己的“日常”，已經(jīng)徹底地、無可挽回地，破碎了。

再怎么逃避，再怎么裝作無所謂，到了這一刻，她也終于明白，自己所熟悉的、所依賴的那個平凡而又安穩(wěn)的世界，已經(jīng)徹底地、永遠地，消失了。

“我……我認識她……”

夏昭昭看著那顆雙眼無神的女性頭顱，聲音哽咽了。

那便是周阿姨。

但從周阿姨頭顱下方延伸出的一條變形嚴重的肢體，卻帶著巨力向著她砸來！

她下意識舉起菜刀格擋。

“當！”

一聲悶響，巨大的力量震得她手臂發(fā)麻，踉蹌著后退，堪堪避開了另一根連接著孫老頭那顆花白頭顱的肢體。

那個老頭，雖然讓她討厭得要死，但至少，他之前是個活人。

會罵人，會找茬的活人。

可現(xiàn)在，他卻變成了這個樣子。

“……我也認識幾個?！?

小綠艱難地維持著身前的冰墻，想要和怪物融為一體的欲望侵蝕著她的意志。

此刻，正有一條格外粗壯的肢體，瘋狂地撞擊著冰墻。

這條肢體的根部連接著的，是一個面容普通的男性頭顱。

那是經(jīng)常和他乘同一班電梯上下班，偶爾會點頭示意的大叔。

他也和自己一樣，提前回家了？

可惜，他并沒有躲過這場突如其來的災厄。

“他們……明明一天前……還好好的啊……”

夏昭昭的聲音帶了些哭腔。

“現(xiàn)在……怎么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夏昭昭的精神壓力顯然已經(jīng)達到了極限。

再加上魔力的巨大消耗，她的動作，變得越來越遲緩，反應，也慢了不止半拍。

“小心！”

小綠敏銳地察覺到危險，怒喝著提醒夏昭昭。

一條完全由怪物頭顱所控制的附肢，悄聲無息地襲向了夏昭昭的脖頸！

與此同時，那股強烈的精神污染再次襲來，讓她不由自主地朝著肉球踉蹌了一步！

而這一步，剛好將她，送到了那根附肢的攻擊路線上。

夏昭昭的瞳孔，猛然收縮。

生死之際，她能清晰地看到，那根附肢，正在她的視野中飛速地放大。

“我也要……變成這樣了么？”

一個絕望的念頭在她腦海中閃過。

“不要……我不要變成這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