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之間，燒殺搶掠，是常有的事。

城頭這條街的乞丐要換話事人，有人想火并也是應有之事，也在陳辛意料之中。

畢竟地盤就代表人口，而人多對乞丐來說就是錢糧，普通人的一生，所為所想皆逃不過柴米油鹽四字。

他只是沒想到，自己出點事，就有人迫不及待來找麻煩了！

老乞丐一聲嘆息，可這也意外的合他心意。

只因武道修行不僅重資質，也重資糧，他如今要重拾武道，只是原本這些乞丐自然不行。

自己看著雖是個頭頭，可就憑城頭的這一畝三分地，他不偷不搶，單純靠庇護下面乞丐收來的銀錢。

平日支持梁博念書的學雜支出，已是勉強，哪有什么余糧！

他雖然不愿挑事，平日也只一心鉆進武道之中，期冀著人生的最后能有那否極泰來的時候，破境入武。

可這也不代表他怕事！

“梁博，屋內加上宅子那邊，現在還有幾日的食糧？”

陳辛面無表情，沒什么情緒，平靜問道。

他雖備了些吃食以備不時之需，可如這類賬目，他向來交由這些年讀了一些書的二徒弟管理。

而梁博見此，就知道師傅生氣了，否則平日即便再大的事，他老人家也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樣。

心中亦是氣憤慨，眼下語氣也是更謙恭幾分，想了想道。

“師傅，按您之前的吩咐，一直留了半月口糧?！?

陳辛想了想又道。

“阮先生不是凡人，想來對今日這遭早有預料，他此番可有交代你別的。”

“未曾，先生只說此番舵內可能有所變故，可最后都能逢兇化吉，只是讓我提前提醒您一聲?！?

老頭兒點了點頭，隨即望了眼地上的王二狗，又看向梁博笑道。

“不是什么大事，早年讓你學的醫術這不就有了用處，照看你師兄的事就交給你了，為師這把老骨頭可禁不起折騰。”

“你師兄醒后告訴為師一聲，然后去做飯，半月口糧當三日用就是了?！?

“嗯，好的，師傅......？”

......

武學九變離合功，單單入門的通幽勁，陳辛便練了將近一甲子。

只因這通幽勁，門檻雖低，可練至精深處，卻講究以柔克剛，剛柔并濟。

雖只是梁氏武館的入門武學，卻也是他能學會的，唯一一門，直指入境的武學！

常人修習，往往只得其形，不解其意，少有人能練至大成！

陳辛便是如此，苦修六十載，臨到十六年前王府大變，也不過堪堪有所感悟。

而后便是鋃鐺入獄，加之年老體衰，此生武道修行就此止步，即便后來再苦練十載，也再難得那絲武道真意。

可如今......

只見破瓦爛磚之間，古木枯樹之下，一老者騰蛇起步，游若盤龍，身形輾轉騰挪之間，便是數十掌揮出。

勁風道道揚起塵沙，好不灑脫！

梁博起初并不在意，只擔心師傅他老人家不小心閃了腰。

他雖不習武，可作為梁氏僅剩的血脈，他不學，陳辛卻不能不將這通幽勁傳授與他。

不僅是通幽勁，即便九變離合功后面其他陳辛壓根看不懂的內容，他都無一不耳提面命，讓這小子看了個通透。

只求傳承不失，也求這小子觸類旁通，以武道典籍，悟出文道精髓。

是以，梁博起初不在意，因為在他眼中所見，師傅所練，與往日并無區別。

不是他打擊葛老頭，自己兩位師傅，一文一武，雖都沒見過兩人共同出手，可冥冥中，他是能感受到阮先生身上不經歷間流露的氣息的，與老頭兒大為不同，有著那么一抹神異。

不過他心中對陳辛的敬畏絲毫未減，誰讓自己是這老家伙拉扯大，生恩豈有養恩重，在他眼里，兩人與爺孫沒有區別。

而且陳辛也從未向他隱瞞他的過往，既知曉自家身世，梁博再是對武學不感冒，可對平日作坊間的說書講道。

他還是聽了不少的。

所以甭管小老頭兒平日說的多么厲害，但他心里門清，這些都只是假把式！

不得真意，縱是練上個千遍萬遍，也不過是多些凡人武夫間的技擊技巧，而非真正的武學。

可今天，他看著看著，卻好像漸漸看到了一股意，看到小老頭兒身上，有一道勁風環繞！

“撕~！”

梁博看得入神，手下動作都不由大力幾分，隨著他雙眼漸漸瞪大，倒吸涼氣的聲音也不斷在他耳邊響徹，聲音越來越大，直至最后。

“咳咳咳咳~”

接連四聲咳嗽喘氣聲，終于將其喚醒，梁博臉色一變，連道。

“對不起師兄，我不是故意的！”

聽著遠處驚慌失措的連連告饒聲，陳辛的動作隨之放緩，嘴角也不由勾勒起一分笑容。

既因屋內的小插曲，也因他眼前所見。

【通幽勁（65/100）】

短短一天的功夫，通幽勁這門武學的進度就漲了百分之十。

不過這就是極限了，不是他的極限，而是他這副老胳膊老腿，雖有過一次洗練，卻仍舊無法改變他年老體衰的事實。

“快了，按照這個進度，即便最后入境關隘大如天塹，一月時間，也是綽綽有余了！”

陳辛輕舒口氣，平復著周身動蕩的氣血，往日猶如天功的通幽勁，如今卻進步神速。

這實在是讓他心中五味雜陳，事實證明，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有時的確比人和狗，乃至蟲子間的差距都大。

望著眼前，扛著一片被勁風吹落的枯葉，緩緩自他眼前爬過的蟲蟻，陳辛如是道。

也證明，即便只精進了這百分之十，也讓他更耳聰目明起來。

轉眼便是三日。

看著眼前明明細嚼慢咽，又似風卷殘云般將許多炊餅饅頭掃凈的師傅，梁博口中吞咽的速度，都不由慢了幾分。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這短短三天，自家師傅變化大的嚇人。

原本干癟的血肉漸漸充盈，身體動作也更穩健了，就連那滿頭白發，好似都泛起漆黑的光澤，精氣神大大的不一樣。

若非老頭兒這幾日一直在自己面前，他都以為自家師傅是不是餓的發瘋，背著自己到外面吃人去了？！

咽了口唾沫，隨手拿過桌上一個饅頭吃進嘴里，馬上又拿起桌上剩下的一只小碗。

“師傅，我吃飽了?！?

陳辛看了二徒弟一眼，嗯了一聲后便沒再回應。

隨口咬碎一塊大餅，這破屋儲備的口糧還是太素了些，沒吃到肉味，他感覺自己武功進度都比正常慢了些。

眼下徒弟有心，讓他這老的多吃兩口，他又豈能扭扭捏捏故作姿態？

梁博匆匆在外打了口水，水光映襯，好似又看到了自家師傅的那雙眼睛，綠的嚇人！

一頓溫飽，陳辛深吸口氣，又是提氣運功，氣游周天，

他知道，自己的境界就快到了！

那個他以往可望不可及的境界！

而此刻，那條在他一招一式間纏繞的氣勁，此刻已然環繞周身！

隨著他一遍又一遍，一招一式，拳掌并濟，他的腦海面板內，武學幽冥勁的進度條堅挺而緩慢的前行，而他周身那氣勁，更好似要在陳辛身上扎根，此刻若有人細細打量。

便能發現，那氣勁正在一點一點的被壓縮，再壓縮，好似要生生擠入那老頭兒的血肉之中般！

76/100、77/100、78、

79......

轟！

陳辛只覺腦海一聲嗡鳴，隨即一道暖流自脊柱大龍而起，游遍周身！

陳辛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么，他只覺渾身舒泰，暖洋洋的，又好似三月的暖陽，帶上些許寒氣。

指尖稍稍發力，不是裹挾而起的勁風，而是自己體內，好像真的有什么力量要迸發出來般！

這就是本源氣嗎？

陳辛以往從未抵達這個境界，他有些難以確定......

“師傅！師傅！”

“二狗師兄醒了?！?

屋內乞兒的呼喊打破了陳辛的思緒，老頭兒無奈一笑。

不管是不是自己那些年心馳神往的力量，他終歸是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