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云映日，歲添明彩。伴著春日的第一縷陽光灑落，廂房的窗角邊，楚窈之已經盯著院里的梧桐樹看了好一會兒了。

說是在賞景不如說是在發呆。從臨安回來，她先是被謝竹朗的人纏著問了一路，又被林伯禮喊去問了好幾次。不過也都是些蘄城劫匪和前后經過的事，說白了就是關心林衿沫罷了。

這些楚窈之都不在意，只是令她郁悶的是沈馳那沒說完的后半段話。留了把殺過人的匕首給她就走了，搞什么？不是說好了要她入閣教她本事的嗎？

楚窈之覺得自己肯定是瘋了，整天腦子里都不由自主蹦出來墨暝池說的那些糊弄人的鬼話?？墒聦嵤嵌歼^去十多天了，也沒再見到那什么有緣會再見的人啊。

她正想得出神，便聽到翠櫻那不耐的聲音貼近她的耳朵，“干什么呢，叫你幾遍了都？”

“今天什么日子，還擱著犯迷糊呢？”對于楚窈之這時不時就發愣的毛病，翠櫻也是見怪不怪了，只是催促道:“小姐都起來梳妝了，趕快去準備馬車啊，今天放榜你知不知道啊！”

“放榜？”楚窈之一愣，她卻是不知道啊，春闈這么快就有結果了？

“是，這就去，這就去！”她連忙應答，快步跑去找管家備馬車。

一番的倒騰后，林衿沫終于在丫鬟的攙扶下坐上了馬車。

今日是春闈放榜的日子，打大清早就有不少人等在公榜下。林府今年有三位公子參加了春闈，除去個湊熱鬧的林麒便是林家長子林景安和林夫人娘家的侄子蕭清望了。

據說這蕭清望是林夫人胞兄的遺腹子，與林景安是同年出生的，打小就被林夫人養在身邊。因著自幼體寒身弱，林夫人對他甚至比對自己的親兒子還要上心。也就是前些年考了應天府書院的生員，這才被林夫人放離了府。前些日子回京科考時，林夫人也是高興的夜不能寐呢。

翠櫻說話一向喜歡夸張，楚窈之聽著也是半信半疑。不過她也確實見過林夫人的大丫鬟抱著一堆的綢緞補品出門，說是要給西街的表少爺送去，想來這林夫人也確實與這個一手帶大的侄子感情不錯。

人潮涌動，喧鬧在平靜的春光里。在她的耳邊交雜著各種各樣的聲音。是喜悅的歡呼聲、錯惜聲、無奈的嘆氣聲。五陵子弟的怒罵、落魄書生的悲默或是那無關人士的三兩句風言風語，有人歡喜就有人傷心。而這一切與楚窈之都沒什么關系，她看不到公榜上的字也不清楚林景安和蕭清望他們在不在上面。

人擠人的場面不會有人關注到她，畢竟她本不會來此，也沒必要來此。

春光宜人，黃金榜下有風光的意氣少年也不乏名落孫山的落寞書生。十年寒窗，誰人不想一舉成名，踏那春風賞景繁花呢？可憐青衫，卻無人憐青衫。

這是楚窈之第二次見他了。廣袖白衫，眉間是掩不住的憂郁，眼眸晦明晦暗，給人一種溫潤而疏離的感覺。

眼神交錯間，二人對視。隔著一群人，于罅隙間楚窈之一眼便看見那身素白的不帶一點裝飾的白衣。

徐風熾見著她卻是一愣，他臉上扯來個勉強的笑，動了動嘴，卻也知隔的太遠，聽不到的。便只回了個笑臉，轉身向另一邊走去了。

或許命運就是這樣，有心開花虔誠祈禱的事未必能有個好結果，偏是那些心間一瞬的愿想往往落地生花，玩也似的勾出你往后余生的刻骨銘心。

萍水相逢，他竟還能記得她，那便祝他榜上有名吧。楚窈之心里默默想著，見他轉身離開也覺得自己是時候去找找翠櫻翠雨她們了。自己偷了懶，便只能指望著她倆把消息帶給小姐了。

“你起開，擋著我家少爺了?！?

“你叫誰起開呢，小兔崽子，顯著你了……”

擁擠的人群里轟的炸開了一般，吵架聲刺入楚窈之的耳朵。

突地，她被人推了一把，又被人擠著拌了幾步。正當她要轉過頭也隨著人群嚷上幾句的時候，卻發現不知什么時候自己竟被擠到了那人身旁。

滿臉的惱怒對上那徐風熾那張光潔白皙的臉龐，兩人都有一瞬的錯愕。

“窈之姑娘?！?

先開口的是徐風熾，他聲音溫和而有力，像山野間汩汩湍動的溪泉。

“公子也在啊……可是在等春闈結果？”楚窈之試探著開口，生怕自己說錯了話。畢竟黃金榜下往往都是有喜有悲的。

徐風熾卻笑了，“那日匆忙忘了同姑娘說了，在下徐漠，表字風熾。窈之姑娘若不嫌棄，就喚我徐大哥就行?！?

楚窈之點頭，順著他道：“徐大哥可也參見了今年的春闈？”見他臉上有了笑容，楚窈之才稍稍放下心來問這個問題。

“沒有?！毙祜L熾苦笑，“怕是要再等三年了?！?

人群擁擠，他們向外走著，像是舊友重逢的閑語輕聊。徐風熾步子放得很慢，似是怕楚窈之跟不上。他寡言淡漠卻也是極盡的細膩溫和，溫文爾雅，清冷出塵。

“徐大哥既有凌云之志，為何不參加今年的春闈？以徐大哥你的才學，不試一下著實可惜了?！?

這種科考三年才輪一次，連林麒那種紈绔都要去湊個熱鬧，這人反而沒參加......

“不是不愿試，是……錯過了?！彼凵衿嗫?，破碎中摻著些氣憤的陰郁，“我娘病了……還是……等下次再說吧?！彼f的含糊，但也聽得出心中的不甘。

楚窈之畢竟還是個剛剛及笄的小姑娘，再怎么老成也免不了孩子心性，更何況她是真的覺得眼前這人很不錯，便道:“徐大哥不如去做門客，以你的才華定能得到重用，再不濟也能賺上些銀子?！?

“而且我聽說得了介紹信的門客還有機會直接入仕，若能直接入仕，也就不用等三年了。”

“門客……”

真要那么簡單他也不用等這么久了，更何況有他這個徐家私生子的身份在，就算想當門客也沒人一敢留他啊。

徐風熾苦笑，看著楚窈之一臉認真的樣子，心下有些動容。

便故意裝作深思熟慮的樣子，“你說這個倒也是條捷徑，但我這人素來清閑慣了。這給人做門客的話忙來忙去的，還是算了，哈哈?！?

“說的也是，給人做事確實很麻煩。”楚窈之感同身受，“那便等下次，“下次你一定可以的。”

“好，等下次?！毙祜L熾眉眼含笑，心中有些動容。

一陣的喧嚷過后，圍在一起的人群慢慢松散了些。府里出來的丫鬟小廝們得了消失便趕忙跑回去稟告主家。

楚窈之倒是不急，她剛剛同翠櫻他們走散了，怕是要自己走回去了。畢竟小姐停在遠處的馬車好像已經離開了。

“窈之姑娘可是著急要回去了？”似是看破了她的心思事的，徐風熾突然問道。

“啊？不著急。”楚窈之偷偷笑道“這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我打算去逛一圈。呆在府里一天到晚來來回回地都是一個樣，說起來也是無聊透了?！?

“那正好?！鼻嗄昴抗庖涣?，笑道:“我今日得閑，可陪窈之姑娘逛逛。”

他脫口說出這些話，轉而又覺有些唐突，干咳了一聲，補充道:“閑來無事，隨便逛逛也是好的?！?

“那好，就一起吧！”楚窈之爽口答應，心里也不甚歡喜。

她初來乍到的，洛寧城又這么大，有個熟人一起逛，怎么不算是一件好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