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洌冽的茶香彌漫,浮煙滾著沸起的霧氣。兩人靜坐著,品茗對弈。
玄衣墨發,還是一貫的沉靜冷厲。
“大局已定,還要繼續嗎?”墨暝池抿了口茶,他落下最后一枚黑子,輕聲問道。
“不用了,這局又是你贏。”
與他對弈的是位玉面白衣的青年。他朗聲笑著,月白的衣袍上繡著只翩羽欲飛的仙鶴。
“承讓了。”墨暝池淡淡道。
于鶴文瞥了眼屏風,想笑又不敢笑,只輕聲道:“兩局了,我們這樣不太好吧。”
“有人喜歡裝睡,那便讓她裝個夠。”墨暝池冷冷說著,聲音卻有意提高了來。
聞言,楚窈之也知再裝下去沒趣,便掀了被子從床上下來。
她其實是有些害怕的,又怕又惱。仔細回想了一下還覺得有些不服。更讓她生氣的事,自己本想裝睡聽一聽他們的對話,也好探探墨暝池的老底,誰知道早被人看出來了。反而是自己被人當猴耍,白白“躺尸”了半個鐘頭。
竟然用迷藥,是真的怕她在客棧發現點什么嗎?
“閣主為何要派人偷襲我?”楚窈之從屏風后走向二人,直言問道。
“偷襲?你還不配。”墨暝池冷言冷語,似乎對她有些不滿。
“不好好聽詩會溜出來做什么,是著急找死嗎?”墨暝池飲了口茶,他終于轉眸去看楚窈之。
“我自是還不想死,只是不弄清楚些事,怕是很快就要稀里糊涂地死了。”楚窈之同他對視,她掛著一臉的假笑,似討好又像是在暗諷。
她承認墨暝池的臉不笑的時候看起來確實很嚇人,有種陰嗖嗖的感覺,尤其是分明的五官一冷下臉就像是帶著鋒的刀,看的人汗毛都要起來了。
“你還真是牙尖嘴利。”墨暝池又氣又笑,他真是小瞧她了,昨天今天的,還能兩份面孔。
明明昨晚還大半夜跑出來對著月亮黯然神傷,今天倒又敢拿話來嗆他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過我警告你,既然你現在歸我管,就給我乖點。若是自作聰明搞些小動作,攪合了我的大事,那就是自己找死了。”
楚窈之卻是不理她,她打量著墨暝池身旁的那位白衣公子,只覺得他氣質不凡,感覺是那種世儒家族里清風朗月不染塵世的貴公子。
可這種人怎么看也不像是沉影閣的人啊,璞玉一樣的干凈也做的出算計殺人的事嗎?
注意到楚窈之的目光,于鶴文對她朗然一笑,卻并沒有多說什么,只安靜地品著手里的茶。
“我剛剛說的話,聽明白了嗎?”
墨暝池有些氣惱,他著實看不明白眼前這小丫頭,明明也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年齡不大,心思倒是很重,還慣會算計,半點沒有小姑娘純真可愛的一面。甚至還不如她小時候乖巧。
“不明白。”楚窈之破罐子破摔,心頭一橫便直接說了出來,“你昨日說正式收我入閣,今早卻一言不吭獨自離開。我只不過是賴得聽那酸腐文人的獨角戲,離開片刻出去逛逛罷了。倒是你莫名其妙就派人偷襲我,迷暈了我帶來這種亂七八糟的地方。這明明是你的問題,是你不講理。”
聞言,墨暝池卻感到好笑,他道:“說我不講道理?”
“四日前我同你講道理,昨晚我又同你講道理,現在我還同你講理。可你有聽進去過嗎?簡直就是對牛彈琴,朽木難雕。”墨暝池譏誚道。
言罷,他卻眉角突的一跳,眼眸里瞬間劃過一絲殺氣。
果然,一支羽箭破窗而入,朝他們的位置射來。
情急之下,墨暝池連忙拉過一旁的楚窈之,他身形一瞬帶她躲過了羽箭。
高大的身子將女孩護在懷里,四目相對的瞬間竟讓楚窈之感到一剎的心慌意亂。
不過很快,墨暝池便松開了她,快步上前去拿那支射在了柱子上的箭。那是支信箭,箭尾綁了張字條,墨暝池取來,凝眉看著。
于鶴文拂著衣袖,拍著剛剛閃躲時蹭到地上的袍角,有些懊惱。
“楚姑娘可還好?”他禮貌問了句,聲音清朗好聽。
“沒事。”楚窈之也禮貌回了他一個笑容。
“怎么樣?”楚窈之問道。
墨暝池看了她一眼,卻是對于鶴文道:“沈馳被人綁了,你去帶人看看,別誤了大事。”
“好。”于鶴文接過那張字條,只看了一眼,便瞬間沉下臉來。
看過字條后,于鶴文便匆匆離開了。
客房里只剩下墨暝池和楚窈之兩個人。
四目相對,墨暝池竟感到有些尷尬。孤男寡女的還是一間客房,雖然沉影閣辦事不應該計較這些,但總歸是有些于理不合。
然而,楚窈之這邊卻并不是很在意,或者說,根本沒有想到。
“咳咳……”墨暝池清了清嗓子,很自然的坐了下來。
他收了桌上的棋,添了個新的杯子。
“坐吧。”墨暝池道。
楚窈之乖乖坐下,由著他幫自己倒了杯茶。
“閣主……”楚窈之欲言又止,只盯著墨暝池斟茶的手看。
“想說什么就說吧。還真是難為你了,專程跑回客棧來找我。”他冷冷笑著,眼里盡是譏誚。
“可我猜對了,不是嗎?閣主你還在客棧,而且還一直派人看著我們。”楚窈之沒怎么喝過茶,她學著旁人的樣子小口抿著,但覺得別扭,便直接大口喝著。
“咚咚……”的敲門聲傳進二人的耳朵里,緊接著便聽客棧的伙計輕聲詢問著:“墨公子,您要的點心到了。”
“拿進來吧。”墨暝池淡淡應道。
伙計恭敬的把餐盒里的點心擺好,笑著說了句“二位慢用。”便麻利的帶著門離開了。
各色各樣的點心擺在他們面前,楚窈之仔細數了數,一共十二塊。樣式不一,看著也還挺不錯。
“想吃就吃吧,吃飽了好去看熱鬧。”墨暝池神秘兮兮的笑道。
“熱鬧,看什么熱鬧?”
“去筠羽夫人的詩會,現在已經很熱鬧了。”見楚窈之這般迷糊樣,墨暝池覺得很是解氣,故意諷她,笑道:“后悔嗎?不乖乖呆在那,怕是等會兒看戲都要看不明白了。”
他一雙鳳眸微微收斂,帶著些孩子般的痞氣,似是打定了主意要看對面這小丫頭的笑話。
“詩會,那里會很熱鬧?”楚窈之卻是被他搞糊涂了。這人還真是陰晴不定,性子著實古怪。
但她也不傻,大概能猜出來應該是有人去詩會搗亂了。好戲,難不成還是墨暝池的手筆?
“怎么了,你不吃嗎?”墨暝池見她發起愣,便有些不耐煩地提醒她:“若是餓了就快些吃,莫要耽誤了我的大事。若是不餓就靜心等著,莫要再吵擾廢話。”
“一會兒,好戲就該開場了。”墨暝池又沉聲說道。
楚窈之拿了塊栗子糕,就著茶水吃起起來。不得不說,這家客棧果然是臨安最豪的一家,連這種茶水點心都是不一般的好吃。
一時間,她也不管墨暝池會不會笑話她,一連換了好幾種點心來吃,一塊兩塊又三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