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曦音忘了自己是怎么跟著水廷伏來到冰瑤池的。一路上,他時斷時續說著的話分毫沒被她聽進耳朵里。因為她像一只大難不死的飛蛾,新生了一截翅膀,又即將再次作繭自縛,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云陰谷最西角的崖洞里,自九天奔流直下萬丈瀑布。雖是千年靈池卻陰寒無比,歷來為水氏一族懲戒禁閉族人的地方。
“把夫人和小姐帶來。”水廷伏面色如常,對守衛吩咐著。自然到好像他經常來此探望所謂的夫人和小姐。
水曦音對他這副假仁假義的模樣感到惡心。
很快,她再次見到了那張令她心痛又絕望的臉。婦人神情恍惚,面容極盡蒼白,瘦骨蕭蕭,好似一條迎風欲折的枯木敗柳。
“郎...郎君......”
蓼絮憔悴的臉上浮出一抹悲愴卻驚喜的笑,她第一眼只看到了水廷伏。神色凄慟,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喃喃著:“真的是你?”
蓼絮的身后緊跟著一位白衣散發的女子,她則一眼就看到了水曦音。也是在看到水曦音的那一刻,滿眼通紅,一種無以言表的憂憤自眸光射出,恨不得將眼前的那張臉撕開劃爛。
盡管那是一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
水曦音感受到了水蕎兒的恨意,她看著與自己一般無二的臉上赤裸裸散發出來的無盡恨意,竟荒謬地覺得自己本就該這般被人憎恨,是唯有身死魂滅才得以解放的那種恨。
“蓼娘,還記得音兒吧。”水廷伏無心與這個他早已失去興趣的婦人多說廢話,在得知水曦音還活著之前他甚至都忘了冰瑤池里還關著這對母女。
“音兒想來看看你和蕎兒,她如今當上了忘川的仙官。”水廷伏直言,“若她能找來圣物,就能免除你們在冰瑤池的懲罰。”
水廷伏直視著蓼絮和水蕎兒,話卻是說給水曦音聽的。
聞言,那糊涂而單薄的婦人終于發覺水廷伏身旁一襲明艷紅衣的少女并非自己的蕎兒,而是死了好久的不孝女水曦音。
蓼絮回頭看了眼站在自己身后的水蕎兒,再次確定了水廷伏的話。
她終于開始正眼與這個闊別千年的女兒對視,然而先于寒暄的是一道刺耳的巴掌聲。
“都是因為你!”蓼絮的手瞬間紅腫了,她顫抖著手,情緒激動,“歹毒的蠢東西,你害慘了我們啊!”蓼絮本就憔悴的臉上涌現出憤恨而凄苦的神情,綿弱的身子跌掉下去,聳動著單薄的肩膀哭泣。
而水蕎兒卻并沒有過多的神色,仍是滲血般紅著雙目,“水曦音,”她的聲音沙啞著,卻帶著寒風刺骨的陰狠,“你欠我的......”
她的話沒說完,卻突然背過身去,不再看那種和自己一模一樣卻極盡惡心的臉。同時,也并不打算去扶那懦弱無能的母親。
蓼絮的哭聲凄苦卻無力,長年累月不見天日的囚困讓她日漸衰落,甚至連放聲哭泣的力氣都不足夠,不多時便聲如蚊蠅,哭也哭不出來了。
萬丈瀑布在崖洞上方激流滾滾,叮當粼出嘩啦的聲音。可水曦音此刻心如沉鼓,除了刺痛而壓抑的心跳聲,什么都聽不見。
都是因為她,是這樣嗎?
與此同時,幽云洞里,當夙時一無所獲著急來右道尋水曦音的時,卻發現了她藏在石壁里的刃月神鞭。
他悚然一愣,繼而想起岔口分開時水曦音異樣的神情。她當時似乎...有所恐懼。
一陣猛烈的悔意侵入夙時心頭,自己竟自顧著生氣,沒發覺有古怪。
可是......
夙時將手掌放置心口處,并無刺痛感。
從天界回來后,他便去問了紅弗。從她那得知牽心鎖的真正用途——被牽心鎖鎖住的兩人如若心中有情可探知對方的位置,在對方遇到危險時情深者會覺心如蟻噬,而情到深處可以己命換他人命。
夙時記得自己初次聽及這番謬論之時的憤怒以及驚慌,他對水曦音有情?是真的?
此時,夙時卻又突然發現自己并不能通過這所謂的牽心鎖探查到水曦音的位置,他竟不自覺有些苦澀,她定是還對那天界的二殿下念念不忘。
罷了,夙時心覺自嘲,既無惱人的刺痛感便說明水曦音暫時沒捅婁子。他又何必過多操心別人無聊私事。
只是她將刃月留在這,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