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里,歲黎反復著水曦音剛剛說的話。
“有一個女兒......”
“是現任族長與藍暝虎族族長的孩子......”
“慕安...慕安......”歲黎心里一疼,苦澀的搖了搖頭。
當年的那個孩子她還是留下來了。只可惜,他們一家再無團聚之時。不,他們...不是一家了。
忽地一陣煞氣,寒潭洞里又闖來一道影子。
但也只是一道虛晃晃的人影。黑霧聚集一片,幻出一個八尺高的人影子來,兇戾的聲音從黑霧里轟出:“你竟敢把他們放走!歲黎,你壞本尊大事!”
歲黎抬眸睨著那人模人樣的影子,漠然:“放他們走的不是我,是你。”
聞言,霧影話音一拐,又呵呵笑了起來,“老匹夫,被你看出來了。”人影散開,黑霧在歲黎身邊圍了個圈,“怎么樣,本尊大計將成,要不要加入本尊?”
歲黎冷哼:“沒興趣。”他疲倦的擰了擰眉,“我不是老匹夫,而且你那些謀劃不會成。”
“歲黎!”黑霧在他身邊繞了個圈又幻化成人影,怒道:“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只陰生陽歿的至純之魂本尊已經找齊了,過不了多久本尊就能重新造出赤魘。”
霧影的聲音接近癲狂,笑道:“還有你剛剛見過那丫頭,雖不是完整的修羅,卻是個萬年難得一遇的仙魔雙陰體。等時機到了本尊就把她和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神族遺脈抓來入藥。”
“隨你吧。”歲黎搖了搖頭,并不想再聽他講什么萬年都沒做成的大事了,他累了。
見此,霧影大怒,他倏爾幻出一面鏡子來,鏡中映著一個面容姣好的婦人,他譏誚著化成霧圈圍在那面鏡子旁,譏諷道:“看看這位是誰,可惜啊,如今卻是別人的妻了。”
言罷,鏡中又陡然映出一位妙齡少女,眉眼與那婦人一般無二,嬉笑走來,同婦人說著什么,“再看看這位又是誰,如今卻是別人的女兒了。你難道就甘心被困在這種地方等死嗎,你難道就不想見一見她們?你甘心嗎,本尊問你真的甘心嗎?”
“閉嘴!”歲黎臉色煞白一片,他望著鏡中的母女,眼眸中是不舍更有不甘。
三萬年了,他的阿辭也變老了......而他又怎會真的甘心呢......
歲黎索性閉了眼,聲音沙啞,怒道:“境淵,你死心吧!只要我活著一天,便不會再給你為非作歹的機會!”他揮手捏出一個爻字訣,寒光乍現瞬間將那霧影碾個粉碎。
“歲黎,你個死腦筋的蠢貨,你會后悔的!”在一陣痛苦的咒罵聲中霧影消散,寒潭又恢復了冷寂。
然而,霧影消散的同時,歲黎也嘔出一大口黑血,虛弱地躺進冷冰冰的寒潭里。
修羅一族,孿生同命,他雖殺不了已然成為修羅神的兄弟,卻可以將他永遠困住,衰老至死。只要世間再無修羅神,魔族便再無可能作亂,世間便會永世太平。
忘川河畔,水曦音看著大步朝她走來的景榕,腦海里嗡嗡反復著那句“阿音”,她心里其實是有些慌亂的。
“二殿下怎么來了?”水曦音不動聲色地往一旁挪了一步,剛剛落地時她靠夙時太近了,耳朵被他的鼻息擾的發癢。
景榕皺眉打量著她,他剛剛太心急竟險些忘了自己如今的處境。此時被水曦音一聲“二殿下”喚回了理智,這才斟酌道:“本殿聽聞斷念齋丟了把渡化冤魂的傘,路過忘川便來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二殿下的耳朵倒是比嘯風主還要靈啊,這種小事也能聽到。”水曦音還沒開口,夙時便繞到了她身前,他唇畔一抹譏誚,冷眼看著景榕身后的瑤兮和箐蘭。
見狀,瑤兮連忙搖了搖頭,拉著箐蘭轉頭就跑。
神仙打架,她們可不想被牽連了。
水曦音聞言卻覺好笑,嘯風主是南門將軍的靈犬,夙時這家伙原來不只會罵人“蠢貨”啊。
她竊笑看著景榕,等著看他的反應。
果然,聽了夙時這話,景榕一張俊臉氣得又黑又紅,但水曦音知道以他的性子斷不會對罵回去。
“夙時神君此話......不妥吧。“景榕眼眸陰冷,聲音卻無波無瀾,“神君如今接管了幽祇宮還是要多上心才是,忘川向來公務繁多。若神君實在應付不了,本殿倒是可以尋幾個仙官來幫襯一二。”
果然,雖然說不出罵人的話,但陰陽懟人的功夫也不容小覷。水曦音在心里狂笑,覺得他們倆就像凡間話本里的秀才與兵,各有各的門路。
“我要如何管這忘川就不勞二殿下費心了。畢竟您的好事將近,日后怕是也沒有機會插手我忘川的事了。”夙時幽幽笑道,又故意靠近了水曦音道:“好歹是曾經師徒,不會連二殿下有婚約之事都不知道吧。”
婚約!水曦音笑不出來了。她一愣,轉頭看向景榕,心里好像哐當一聲被砸出了個坑。
而景榕也倏一下就變了臉色,眼中一抹愧疚,他直直對上水曦音疑惑的目光,心中也是苦澀難言。
半晌兒,才勉強開口承認:“確有此事。”他眸光黯然,帶著復雜的惆悵,“不過神君此話不妥,忘川之事關系重大,豈能由一人獨斷。”
他又將話題引到了冠冕堂皇的公事上。
水曦音心里發堵,她越發瞧不起自己了。
“是藍暝虎族的公主,慕安。”夙時卻顯然不想再同景榕扯什么忘川之事。
他探究的目光死盯著身旁的蠢貨。若不是前些日子他閑來無事去查了一番,這笨蛋不知道還要被騙多久呢。
麒麟族和虎族三萬年前就定下的婚約,竟然沒有在天界廣為流傳,也是奇了怪了。
“喂,”夙時有些不耐煩了,他推了推水曦音的胳膊,逼她面對現實:“說話。”
水曦音其實也沒多么難受,她面上掛了笑臉,仍疏離道:“有勞二殿下掛心,千爻閣事務繁忙,小仙先行告辭。”言罷便轉身就走。
景榕沒有叫住她,他的拳頭緊握,面色卻平靜如常。就像一塊冰,無波無瀾,就算偶然有了些悸動,也會被下一刻的徘徊與思考抹平。
他望著水曦音的背影看了好久,忽而對上夙時那雙煩躁又陰戾的眸子。
“神君可有……”
然而,景榕的話音剛起,夙時就已經沒耐心聽下去了。紫袍瞬影,眨眼間便消失不見了。
可惡,看那個蠢貨傷心的樣子他為何也覺得心里發堵。夙時想了好久,后來他明白了,他是厭蠢,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