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逃出生天
- 墨香策山河
- 拾洽
- 2549字
- 2025-05-22 23:20:08
更深漏盡,萬籟俱寂。
整個莊子如墮死窟,唯有潘令寧和阿蠻所在的房間,心跳聲清晰可聞。黎明前的出逃計劃沉甸甸壓在心頭,令她們毫無睡意。
兩人坦誠身份后,阿蠻揭開了自己的底牌:她乃奉皇城司密令,潛入調查林氏外戚私設“鬼樊樓”、擄掠良家女子一案。
一年前,她本潛伏于汴河上的黑舫船——鬼樊樓的外圍據點,因無法觸及核心,才冒險頂替一個叫“阿蠻”的女雜役身份潛入此莊。
未料此地竟如墮深淵,入易出難,徹底斷了與外頭接應。
此莊乃林氏心腹巢穴,表面巡邏稀疏,實則莊外明哨暗卡林立,方圓十里農舍皆為其耳目,想逃出生天,實難如登云!
阿蠻只得隱忍蟄伏,暗中收集罪證,等待渺茫生機。
王二蹬透露的蛇洞通向密林,亦是亂葬崗所在,阿蠻曾往彼處拋尸,深知那荒地腐尸堆積,豺狼環伺,即便僥幸逃出,亦恐葬身獸口。
然則,別無良策!唯因此處崗哨稀疏,人跡罕至,只要避過猛獸,尚有一線希望。
兩人商定,潘令寧力主讓阿蠻先逃。阿蠻身手矯健,熟悉地形,若能脫身,可速引官兵來援。
阿蠻卻否決:“你留下,林公子回信將至,你九死一生!縱皇城司快馬馳援,也鞭長莫及!”
正當兩人僵持不下,異變陡生!
兩更過半,窗外驟然響起趙九娘尖利的呼喝,與龜奴紛沓沉重的腳步,直撲她們的房間!
阿蠻從窗縫瞥見燈籠火把亂晃,臉色一變:“糟了,恐林公子的信函已至!”
潘令寧當機立斷:“阿蠻你作速逃離,她們剛到樓下,你從后窗潛去雜獸院,我來拖住她們!”
話音未落,阿蠻卻猛地推開窗戶,反將潘令寧推出窗外:“她們的目標是你,我身份未露,尚可周旋,縱受些皮肉之苦,也比你強韌百倍!”
阿蠻欲關了窗,潘令寧牽住她的手:“阿蠻,我可否獲知你的真名?”
皇城司暗部邏卒,如影子般隱沒,以代號相稱者居多。
潘令寧未抱希望,卻不料阿蠻眸光一凝,脫口而出:“陳靖!”
“陳婧,女婧?”
“綏靖之靖,快走!”
女郎竟以綏靖之意取名,想來阿蠻心中也藏著大抱負,希望她仍有機會施展才能!
阿蠻關了窗,潘令寧握拳緊捂心口,似把她的名字牢記于心,而速速離開。
她才通過廊廡拐角,便聽聞阿蠻沉聲應對趙九娘:“回媽媽,我起夜剛回,卻見她似是往西南小門去了……”
阿蠻誤導龜奴和趙九娘往反方向尋找,在為她爭取時間,只是如此,阿蠻必將暴露無疑了!
潘令寧心頭一緊,不敢深想,埋頭疾奔向雜獸院。
一路竟出奇順利,雜獸院那扇厚重的木門,竟也虛掩著,無鎖無閂!
她閃身而入,一股腥臊惡臭撲面而來。
眼前的景象讓她頭皮炸裂,暗夜正是蛇蟲最活躍的時刻,月光下,滿地蜿蜒游走的細長影子,慘綠幽瞳點點閃爍,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聲不絕于耳!
潘令寧倒吸一口涼氣,心臟狂跳,恐懼如冰水澆身,但求生的烈火瞬間將其焚毀。
她隨手抄起一捆長秸稈,狠狠朝蛇洞方向拍打清掃。所謂“打草驚蛇”,唯此下策。
噼啪聲驚得蛇影紛紛匿入黑暗深處。
待到洞口附近再無聲息,她咬緊牙關,逼自己伏身鉆入窄洞,冰冷的泥土氣息混雜著濃烈的腥味將她包裹。
洞口狹窄,似鐵通鎖住她全身,唯有艱難掙扎,才可蠕動向前,幸而洞道不長,當濕冷的空氣拂面,她終是破土而出!
潘令寧渾身抑制不住地劇烈顫抖,是劫后余生的悸動,亦是情難自禁的悲喜!
她不敢喘息,強撐著又用秸稈驅趕洞外可能潛伏的蛇蟲,隨即辨明方向,拔足狂奔。
后山荒涼死寂,濃霧彌漫,亂葬崗那方向隱約飄來幾聲鴉啼,陰森如鬼哭。
她不敢側目,沿著泥濘小徑向山下摸去。
身后高聳的黑墻內,卻猛然爆發出狂暴的打罵聲:“作死的賤種,門都看不住,海東青竟還飛了?老子今日非打死你這聾啞廢物不可!”
是王二蹬?
莊中的雜獸院也是他打雜役的地方!他被放了出來,便是身負重傷,仍被當牛馬驅使。
難道雜獸院的門鎖正是王二蹬提前為她開啟?
而那海東青為北國貢物,比她金貴,王二蹬應眼觀動靜,聽聞了她逃走,故意而為!但他恐怕會被打死。
阿蠻、王二蹬……皆是拼了性命為她搏這唯一生路!
潘令寧眼中含淚,一股悲憤與責任化為滔天巨浪,讓她爆發出驚人的力量,腳下生風,快速沖出了密林!
天際已露魚肚白,借山勢遠眺,京都東南方向宏偉的宮殿群重檐疊角,在微曦中初顯輪廓。
環繞宮城的座座高聳望火樓,似高塔,即便在密林枝葉的掩映下,依舊清晰可辨。
那是——軍巡鋪!
潘令寧眼中瞬間燃起生的光芒!她鼓足最后力氣,跌跌撞撞朝山下沖去。
然而山影欺騙了距離,望火樓看似咫尺,奔出山路才發覺尚隔數十里之遙!她早已精疲力竭,扶腰喘息,心沉入谷底。
山腳稀稀疏疏幾戶泥坯農舍,如沉睡巨獸背上的幾點虱子,窗牖內透出昏黃油燈的微光,炊煙剛起。
可阿蠻的警告猶在耳跡——此地方圓十里,皆為眼線!
潘令寧撫摸著懷中那塊失而復得的和田羊脂玉佩,那是母親留給她的念想,亦是此刻唯一的賭注。
她深吸一口氣,決定賭一把,而后叩響了最近一戶柴門。
“老伯……行行好……討口水潤潤嗓子,借、借個火折子……”她聲音虛弱,帶著驚惶的顫音,“小女是城中貴人的女使,主家今日郊游采果,命我打前站……豈料山中迷路,又遇野獸盤桓……唯有用火驅趕……日后定重重謝您!”
門縫后渾濁的老眼狐疑地打量著她,更遠處,分明有偷窺的目光從別家窗戶射來。
潘令寧心知肚明會有人告密,一咬牙,掏出玉佩遞進門縫:“這是主家賞的物件,老伯您先收著!權當質押!只求一碗水,一個火折子……我、我這便回山上去尋主家!待尋到主家,或回頭來贖,或權當謝禮……這玉佩……也值不少銀錢……”
莊子上的女人皆被扒去財物,哪藏得住此等名貴玉佩?農夫捏著溫潤滑膩的美玉,心思活絡起來。
眼前女子舉止雖狼狽,卻非普通粗鄙婦人,再聽她“還要回山上”,便是假的,也很快被龜奴逮住。
終究貪念壓過了猜忌,老伯快速說道:“等著!”
當接到水和火折子,潘令寧不敢有半分拖延,轉頭便重新扎回山林深處。
……
一個多時辰后,朝陽初升。
莊子西北角用來關押過獸奴的破敗小黑屋,猛地騰起沖天烈焰。
濃煙如同掙脫囚籠的墨色巨蟒,猙獰咆哮,翻涌直上九霄!
屋中殘存的飛禽走獸驚惶四散,成群結隊撲向廣闊的天空,匯成一片遮天蔽日的黑云,裹挾著飛騰的草灰,朝著繁華帝都的方向壓去!
景象駭人,舉城側目!
因起火處緊臨皇家狩場,軍巡鋪出動敏捷,馬蹄聲如疾雷滾過山路!
潘令寧早已守候在山道旁,眼見甲衣紅巾的軍巡鋪廂兵策馬奔至近前,她猛地撲跪在地,不顧膝下泥濘碎石,帶著哭腔嘶聲呼喊:
“軍爺,救命??!那莊子……那莊子后山牢籠里……關著幾百個無辜的女子,她們……她們在火里,求軍爺救命!”